“哦?”皇帝微微抬眸,望向伯宣。
“儿臣以为,勋阳巡抚总辖三州事务,当择能公平三州,不失分寸者任之。武御史为官清廉,果敢公正,体恤百姓,嫉恶如仇,应能平衡三州,不负朝廷任命。故儿臣以为,武御史最为合适。”
“这样啊……”皇帝低头抿了一口茶水,转头便向一旁的大太监道;“培德,你可听清楚了?一会儿便替朕去翰林院跑一趟罢。”
“喏。”裘培德恭谨地应下。
见父皇转眼便依自己的话定下了勋阳巡抚的人选,伯宣一时发怔,有些弄不明白父皇的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了。
皇帝喝了一口茶。抬眼便看见伯宣有些呆滞的眼神,笑着弹了一下他的脑门,道:“这是怎么了?如何却无端地发起呆来?”
伯宣吃痛回过神来,抬手揉着脑门儿道:“无事,儿臣只是担心……”他看了一眼父皇,“儿臣见识寡漏,识人不全,唯恐建议鲁莽,贻误了勋阳百姓。”
皇帝闻言,抚膝而笑,道:“朕都信得过你,你如何却信不过自己?”
却又遗憾道,“武靖刚正,去勋阳原是合适不过。只是朕在朝中却少了个直言敢谏的左御史,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伯宣闻言,蓦地眼睛一亮,抬起头正要说些什么,却听皇帝转又提起锦州案道:“锦州的案子,原不是你和阿贤想得这样简单的,背后定有他人作祟。”
“只是此事凭你和阿贤两人定是再难查下去了,你们便不要再管了。如今只先将案子结了,消了那头的戒心,朕再慢慢查便是。”
“这些人犯便依你们的意思处置了罢,朕也不想理会,独董成一系……”皇帝的眸子沉了沉,“还是押到京中来,只说在京中处斩,以儆天下。”
“喏。”伯宣应着,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皇帝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
“儿臣……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说。”
“董成之事,足可见西夏对我朝的觊觎。如今宫中也有西夏的宫女嫔妃,儿臣唯恐她们作乱,伤及父皇,还请父皇为龙体安康,防患于未然。”
皇帝意味深长地“皇儿长大了,愈发体恤知道体恤人了。朕知道了。”
“父皇……”伯宣还想说些什么,却见皇帝掩口打了个大大的哈欠,便识趣地将还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转而道,“父皇忙于国事,鞠躬尽瘁,儿臣恨年幼不能替父皇分担,还望父皇保重龙体,切莫操劳过度。”
“嗯……”皇帝把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道,“朕原想多留你一会儿说说话,无奈年纪大了,精力愈发不济,一日不睡便觉得头昏脑胀的。罢了,你也回去歇息罢,朕改日再寻你说话。”
“喏。”伯宣应着,便站起身来,躬身行礼道,“儿臣告退。”
“去罢。”皇帝摆了摆手。
待得见荣明扶着伯宣出了御书房的门,裘培德仔细将殿门合好,转身试探地问道:“陛下,奴才伺候您歇息罢?”
皇帝眯着眼睛半靠在楠木椅上,此刻抬起一只胳膊来,道:“来吧,扶朕去里间。”
裘培德应声过去,扶着皇帝慢慢站起来,向里间走去,却只觉得皇帝的身子,比平日里重出许多来,他小声道:“陛下今日似乎疲惫得紧啊。”
皇帝微眯着眼睛,应道:“连你也看出来了啊。”
裘培德不说话,只是笑。
皇帝也计较他不答话,叹道,“朕是心累啊。”
“大殿下知礼懂事,替陛下破了这么桩案子,陛下原该高兴,如何却心累呢?”
“我不信你听不出来,”皇帝斜着眼睛看裘培德,“这孩子如今大了,心眼儿是愈发多了。”
裘培德听了,赶忙抬手一会儿捂耳朵,一会儿捂眼睛,道:“陛下休要这样说。奴才只是奴才,可不敢看主子做了什么,更遑论揣测主子的心思了。陛下这样说,奴才惶恐。”
皇帝笑着白了他一眼,“你呀,就是揣着聪明装糊涂,朕岂会不知道?”眼见到了里间,皇帝便也不再提这事,只道,“罢了,伺候朕躺下罢,”又叹道,“朕这个孤家寡人,独是此时,才最觉自在。”
裘培德抬眼看了皇帝一会儿,终究没说什么,只是应道:“喏。”便走上去,熟练地攀上皇帝的脖颈,替他解下龙袍上一粒又一粒的盘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