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此言,老僧方才冲外头招了招手,示意外头的伯贤等人进来。
董成觑了伯贤一眼,笑了,“合着殿下就在外头等着我呢?”
伯贤并不答话,面无表情地看了董成一眼,站在了一边。
此时得了嘱咐的差役、狱卒早将木制桌椅板凳搬到了几人跟前,又在桌上摆好了纸笔印泥,直等着伯贤等人落座。
伯贤走了过去,坐到了长条方桌后头,冷冷地看着董成。
董成晃了晃,缓缓在伯贤跟前跪了下来:“罪臣董成叩见陛下。”
“你可知你犯了何罪?”
“叛国罪、伤民罪。”
萧祁已在一旁拿起了笔,挥毫间,黑色的“叛国、伤民”四个大字赫然出现在纸上。
“将你为何叛国、为何伤民一一述来!”
董成抬起头,道:“受人要挟,不得已为之。”
“受何人,以何事要挟?”
“受西夏王室不知何人,以闵州旧案要挟。”
“闵州哪一桩旧案?”
“江家大不敬案。”
……
伯贤接连发问,董成一一应答,萧祁则在一旁笔走龙蛇,手不停歇,眨眼间,竟已用去十余张案纸。
老僧见伯贤提问极有章法,又见萧祁记录颇具条理,重点清晰,心中甚觉欣慰,只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两个少年,扬眉而笑。
“城东张氏本是可怜人家,为何将他们卷入其中?”
“我本是为了帮他们。”
“帮?”
“张宝儿身患嚟疾,惧怕太阳,须长年服药以维持生机。张氏夫妻虽家境贫寒,仍辛苦奔波劳作,数年如一日地照顾病子,从不放弃。”
“我当时已有怜悯之心,却不知从何帮起。后张宝儿之姊张蓁当街自卖己身,被赫儿买下,坚持抬了姨娘。”
“张蓁回门之时,适逢西夏迁民入锦州,其中有会医者,我私下想着西夏之医术当与大楚不同,或有应症之法,故延请西夏医者与赫儿同往而视。”
“西夏医者仔细诊查,果有新方予之,只是那药引却唯有西夏土壤方能生产,我便托西夏人从西夏捎了许多到锦州。”
“然我以为,无人能不付任何代价而得到东西。张家诚然不可能以银钱换取药引,但终归还有些别的事情可以做。”
“故而我将处理铸造兵器废水之事交与张家夫妻来做,以此作为他们获取药引的代价。”
“原来如此。”老僧释然而笑。
“便是如此。”
“那你可曾看过西夏人开的药方?”
“自是看过。”
“这是虎狼之药。”
“什么?”董成猛地抬起头,看向老僧。
“药引西夏赤草是极热之物,而药方里却多是寒凉之草。以火为引,以寒为方,这不是虎狼之药,还是别的什么吗?”
“不可能……他只是个寻常的西夏人……”董成的双唇有些颤抖,一脸难以置信。
“你原先也不过一个寻常的寒门学子,”老僧抚须而叹,“可是后来,谁知道呢?”
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给董成,“你看这药方子,可有一字不同?”
董成一个字一个字地看着,脸上的表情由惊诧转为愤怒,又由愤怒转为沮丧,他颓然地垂下了手,沉默不语。
老僧俯下身子,从他手中拿过了药方,道:“这个方子,并非只对嚟疾,而是对任何病症。短期内冰火相合,体力倍增,症候减轻,可这长期,冰火相克,便有损根基,夭损寿命。这方子极其凶险,还是先朝林将军率部与大燕交战时用过。后林将军虽胜大燕,却马革裹尸而还。林将军的大夫,也是林将军的挚友舒城追悔莫及,携此方远走海外,此后中原无人再用。没想到今日重见此方,却是为西夏人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