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僧说罢,便拿起一旁的茶盅轻抿。
“师父,我有一个问题。”鉴初如今性子渐渐开朗起来,不时便会冒出些问题来。
“哦?”老僧缓缓放下茶盏,道,“你且说来。”
“师父方才说,这鞭刑极为残酷,五十鞭便可让人皮开肉绽,重者则有致死之危,而流放之刑,却是将犯人流放至边塞罢了,并不曾致死。可为何在楚律之上,这流放之刑却重于鞭刑呢?”
老僧嘻然,却并不作答,转头看向伯贤:“阿贤,你以为呢?”
“啊?”伯贤低着头,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事情,不料老僧叫他,猛地抬起头来,却是一脸惘然。
老僧笑着伸手敲了一记他的脑袋,道:“偏这时候走神。阿初问,为何这大楚律上,流刑甚于鞭刑?”
“哦,原来是这个问题,”伯贤的神态松弛下来,看向阿初,“这鞭刑,便是用铁鞭打在人身上,虽皮开肉绽,但行刑速度极快,纵使皮开肉绽,到底不过三两月便可恢复,若是几鞭下去,便打死了,到底是死得痛快,也不曾受长久的折磨。”
“而那流刑,则须犯人身披重枷,由官差一路押送之边境,其路程少则半年,多则一载。且不论犯人之边境途中,受官差催促,身披重枷赶路之苦楚;更有一路他人唾弃辱骂之折磨。往往病不能医,伤不得治,甚至有性命之忧。”
“那官府不管么?官差也不理会么?”鉴初纳罕道。
“于官府而言,它只是负责定罪判刑,并不过问犯人流放途中之境况;于官差而言,这不过是寻常任务,亦不会多加留意。”
“这半年余的路途之中,犯人受了什么折磨,如何辛苦,官府多半不会过问。便是犯人死在路上,只要那押送的官差之说辞能撇清自身与犯人死因之干系,官府亦不会多加追究。”
“故而那流放边陲之人,虽一时免受皮肉之苦,却难免长途劳苦,受长久折磨,甚至搭进性命。大楚以来,凡因得罪官差,在流放途中死于非命者不计其数。能活着到达流放地的犯人,其实并无多少。”
“原是如此,”鉴初若有所思,“倒是鞭刑来得痛快,那流刑却是个熬人的刑罚。”
“正是如此。”伯贤赞许地点点头。
“果如此,那流刑确是甚于鞭刑啊。”
“正是如此。”
“可既是如此,那张家的婆婆与阿公,若得了流刑,岂非亦是死路一条?”鉴初脸带疑惑。
“所以我也奇怪阿祁为何会有这等主意。眼见着那老夫妻不过寻常老实之人,又是孱弱之躯,若让他们去受那流放之苦,与直接判他们个死刑又有何区别?”伯贤附和着,也看向萧祁。
萧祁粲然一笑,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只要他们眼下不死,天长日久,总是有方法可循的。”
“你待如何?”伯贤心中立时生出了几分警惕,“莫不是要路上劫囚不成?”
萧祁哈哈大笑,“瞧你那模样,活像个竖着毛的猫儿。如今京里怕是都知道我与你在一块儿。若是我此时劫囚,岂不是让你进退维谷?”
“你待如何?”伯贤的神色微微松弛一些,一双眼睛却仍是不放心地看着萧祁。
萧祁轻笑道:“只是在押送的官差上做些手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