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们没有离开大宅。两个人都是第一次在这里过夜,林薇并不是全然不怕,只是深夜醒过来,发觉他在身边抱着她,一颗心便又定下来。仔细想起来,又觉得骇然,自己大约就是这样得过且过、朝生暮死的人,只要眼前这一日、这一夜,便已满足了。次日早晨醒来,她甚至还有了玩笑的心情,对他说:“这就是你答应过的最后一次了?要是不满意,有没有的退?”
他也对她笑,伸手刮她的鼻子。钟响起来,她暗暗数着,敲了七下,心里知道该走了,又恨不能把房子里所有的钟都藏起来。
直到车子驶出大宅,她又想起一件事,问他:“何齐告诉我,你去纽约找医生做过心血管方面的检查,结果怎么样?”
“一点小问题,没有什么。”他回答。
“那你为什么还要查的那么仔细?你不要瞒我,千万不要。”她不相信。
他目视前方,仿佛专心开车,顿了顿才说:“我去找那个专科医生,不光是为了看病。”
“那是为什么?”她有些意外,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陈康峪生前也找那个医生看过病,那里有他所有的病史和药物禁忌资料。”他说的极其简略。
她猜到了下文,一时震惊,难道ky的死也有隐情?!
果然,他这样说下去:“出事之前几个月,他去做过检查,身体状况很不错。那个医生说听到他发病去世消息,当时就怀疑过他没有按照医嘱服药,否则不可能恶化的这样快。”
“也是赖志成……”她说出那个名字。
他默默开车,双手紧握着方向盘,许久才说:“我只知道他们的确有过争执。”
你去找他,不管他要做什么,叫他等一等——莫名的,林薇想起何齐对她说的话。何齐!
“这件事何齐知不知道?”她问陈效,说话的声音都变了。
“什么?”陈效却反应不及。
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她自己也能猜到。她离开纽约之前,她跟何齐都曾经疑心过陈效的身体出了问题,她甚至还求何齐去查陈效的检查结果,何齐也很有可能真的去了,他在那个圈子里人面很熟,而且打听的病患又是自己的至亲,那个专科医生多半会告诉他实情。
“我说何齐,他知不知道是赖志成杀了陈康峪?”她解释,提高了声音。
陈效转过脸来看着她,车子在下一个路口急停。
几天之后,华善堂的临时股东大会在香港召开,陈效没有出席。
对林薇来说,这是早已预告过了的剧情,但对其他人却是未曾抖开的包袱。不管是反对派,中立党,还是媒体记者,尽管立场不同,却都做好了全副的准备,编排出各种版本的猜想,这一次,陈效会以怎样一种姿态出现?他会说些什么?做出什么样的反应?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是不是还会有回天的力道呢?
林薇也没有去现场,看到是实时传过来的视频画面。隔着几千公里的距离,她冷眼旁观着,知道与会的那帮人大多都等着看戏,看陈效从最高处摔下来,至于最后会落到什么样的地步,可能又有许多不同的版本。她不禁想起从前,她与陈效刚认识的时候,他就对她说过:别人都觉得做好人不容易,其实做坏人最难,所有人都等着你倒霉,巴不得你跌的粉身碎骨才好,而那个身为坏人的,就像是在钢丝上走着,脸上还得不露一丝惧色。他是一个要面子的坏人,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换作是她自己落到这样的境地,她或许还不会这样不淡定,而现在她自觉就像是一个沉不住气的孩子,急不可待的想看到那些人失望,看到陈效一招制胜的绝地反击,就如甩出一记耳光那么干脆利落。哪怕她早已经知道,事情不会朝她希望的那个方向发展,她仍旧顽固地抱着一线希望,觉得或许还有转机。
随着时间分秒过去,会议始终以一边倒的方式进行,陈效那方面只发了一纸声明,而且还是由他的法律代表庄伯宁宣读的,篇幅很短,说是由于个人原因,辞去集团一切职务。最终的决议也没有有多少出人意料的地方,董事会大换血,再投票通过提案,改选董事长和首席执行官。她在视频里看到何齐,算起来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穿西服,倒说不上有什么违和感,只是觉得他仿佛变了一个人。
他真的知道自己会面对些什么吗?那个时候,林薇还有过怀疑,后来再回想起来,方才意识到他杀伐决断、铲除异己的手段和决心并不比陈效差半分。
其实,股东大会还未结束,已经有人在问:赖志成怎么也没出现?赖si为什么没来?会后,很快就有人找到原因,当天凌晨,赖志成突发疾病入院,看样子好像是中风。而后,又从医院传出来消息,医生得出的结论远没有中风那么简单:病患因注射可卡因过量,引起脑部损伤,状态近乎于植物人,而且年纪较长,恢复的可能性很小。
再后来,赖si的家人出来喊冤,坚持要求警方介入,说赖志成其人一生正直克勤克俭,绝不可能沾染毒品,检查时在身上发现的几处针眼也都是注射糖尿病药物留下的。而且,这段时间正是华善堂的多事之秋,集团内部利益争夺激烈,赖志成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事,其中一定有隐情。
家属的这番话并非没有引起警方的重视,调查即时展开,但结果却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警察列出了出事前那几天与赖志成有过接触的人的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