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姿势看着就无比痛苦,可是联防队长很满意,扔下句:“他妈的再让你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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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有所谓际遇一说,在看似漫长的生命历程中,总会有某些偶然足以改变一个人一生的命运。
如果没有一年前的那次意外,段虎现在也该是高二的学生,这个月朗风轻,蝉虫嘶鸣的夜晚,他应该在书桌前背书做题,学累了的时候会拉上一票兄弟去穿火线,玩三国吧……
他才只有十七岁,若论周岁还不到,可是此刻——他被“摸天铐”挂在那里,腕子上已经有血珠顺着手臂往下滚落,但刚才一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无声,即便只是粗重的喘息也被他狠狠的憋在胸腔里。
联防队长也是暴脾气上来才把他吊在那儿,这姿势少有人熬得久,多少猛汉烈男吊上去不出十分半刻也得哭爹喊娘的告饶,他就不明白这个小马仔在跟谁咬牙较劲,不就是备个笔录,签个字,明天交一下罚款了事,就连行政处罚都不会有,他这憋死了的犟着又是何必?
而虎子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会哭!
他的腕子很疼,手和胳膊几乎要被撕扯分家,惦着的脚尖根本受不住身体的重量,只能不停的错脚挪步才能保证不歪倒,如此一来脚底的口子早就挣的开开的,而踮脚的动作令大腿也不自主的抖起来,他上身微倾,颈上的青筋爆起,一下没站稳身子坠下去,又扯着了腕子,眼泪就在这个时候淌了出来,像水珠一样往下掉。
虎子学习不错,中考前几次的摸底成绩都超了市重点高中往年的录取线,就在小虎子通宵奋战,准备迎考的关键时刻,有一天,老爸跟朋友小聚,杯盏交错之后难免有些醉意,出酒店的时撞到了人,还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对方就火冒三丈的开骂,由口水战演绎成为肉搏,他老爸借着酒劲把一个人推倒在地,哪里想到那人后脑磕在路牙石上,当场休克。抢救了三天两夜,花了几万块钱,最后还是一命呜呼。
爸爸被羁押了,死者家属成天堵着门闹事,妈妈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对方提出的民事赔偿额度远远超过了虎子一家的承受能力,即使卖掉房子也不够。
他跟妈妈偷偷搬到亲戚家躲,可是邻居给妈妈打电话,说整栋楼的墙上都是红油漆写的偿命,半夜三更装着屎尿污物的酒瓶子就往楼里飞,砸到谁家只能自认倒霉,楼长大婶半求半诉的说:“要不你把房子卖了赔人钱吧,你这么躲出去,我们可倒了霉啦!”
妈妈是女人,是没钱、没势、没什么主意的女人,除了哭还是哭,等待法院下判的日子无比漫长,想托人去看守所看爸爸,却如登山一般的难,最终也只是打听到,死者家属在里面也找了人,爸爸的日子不好过。
成长既可以精雕细刻也能够一蹴而就,虎子就是在一夜之间长大的。当那个像天一样的男人猛然间塌了,他就必须把迅速的把这片天再顶起来,所以有的时候,男孩成为男人不全是因为女人,也可能是因为苦难。
虎子很聪明,他懂得法律看上去是公平的,但这种纸面上的公平已经无法保护他们一家人,他的父亲已经成为了罪人,一个犯了罪的人和罪犯的家庭,还能奢望法律的眷顾吗?民事赔偿判决甚至超过了法律规定的上限,爸爸被重判了十六年,连醉酒过失伤人的情节都没在量刑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些日子里虎子很害怕每天看见挂在门上淌血的死公鸡,害怕楼道墙壁上鲜红的字,害怕原本特别待见他的邻居老奶奶躲着他走……他跟妈妈都没有抱怨过,做错了就要承担,这事儿没得抱怨。下判之后妈妈把房子卖了,能换钱的都卖了,筹钱给爸爸赎罪,但还是不够,法律给他们的惩罚是破家败业。
可是虎子知道自始至终还有一只游离在法律之外的手在拨弄着他们——催偿、骚扰,他和妈妈都能忍,可是在里面的爸爸,日子不好过,负疚已深的他什么都不说,但他的形销骨锁,他的混沌绝望,虎子看得到。
妈妈辞掉了安逸但收入不高的工作,开始每天打两份工挣钱,早晚见不到人。
他仍去学校、准备迎考、然而上大学、找工作、赚钱还债……那要多久?他等不及,也已经失去了过那种生活的资本,考试那天他窝在床上不肯起,妈妈给做了早饭放在那里,抹着眼泪出去上班,她知道儿子在想什么,也知道他想好的事劝不住,也改不了。
虎子最终没有参加中考,他希望妈妈下班后能安安静静的呆在只有十几个平房的出租屋里休息,希望可以给服刑的爸爸往卡里打多一些钱,希望每个月的探望日能去见一见他,希望这个家即使暂时没有男主人,也可以体面的存在。
苦难一定是最好的教科书,绝境更能让人拥有高度敏锐的判断。他要跟那只法律之外的手抗衡,就要变得同样有力,自己没有,就去找!
如果就连路边水果小贩在争地盘时都胡诌着炫耀自己的大哥是落哥,那么他也有理由执拗的等在新东方,等待不知道会带给他什么的机会。
那天晚上有人闹事,护场得小弟抄家伙上来干仗,阵势不小,虎子觉得是机会也搀和进去左突右冲的打,在走廊的转角,没有家伙的虎子抄起个花瓶给对方的人开了瓢,下手狠辣,气势决绝。
那小子捂着脑袋伏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