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这样啊……”
何棠站在秦理背后,正在帮他冲背:“你腰往下一点儿。”
他左手抓着墙上的扶手,微微弯腰,何棠沉默地帮他冲着水,并没有看到秦理的表情。
——秦理的人生信条之一,是坦诚。
对亲人坦诚,对朋友坦诚,对下属坦诚,对客户坦诚,连着对竞争对手,他都尽量做到坦诚。
所谓坦诚,即指真诚待人或与人相处。
在心理学上的解释是这样的:人都有保持心理平衡的需要,交往如果不能维持一方或双方心理平衡,势必造成关系裂痕。当心理处不平衡状态时,人需要花费相当的精力去调整,时间短尚可以,时间一长,就因耗费太多精力而疲惫。(注1)
所以,在与何棠相恋及至之后的夫妻关系维持中,秦理向来秉持着坦诚的原则。
他会不加隐瞒地告诉她他的身体情况及致残的原因和过程,也会将自己的王国展示给她看,他会告诉她他曾经有过初恋女友,也会很认真地告诉她,他要她的心里只有他一个,没有其他人!
甚至,他会告诉她他的价值观,告诉她,对他来说,钱有多么重要。
他说过他会对她好,因为那就是他的想法,并不是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
秦理以为对待何棠,他会一直坦诚,坦诚到将自己变成一个透明,任何一点细小的事都不会隐瞒她。
当然,他也希望何棠是同样地待他。
这女孩内敛谨慎又容易害羞,很多时候,她习惯把想法藏在心里。
秦理想要给她优越的生活,想要让她变得开心,想要她能敞开心扉,毫无芥蒂地接受自己,并且愿意与他分享她的喜怒哀乐。
正因为这样想,他才更自觉地做到对她坦诚。
真的,秦理一直以为,夫妻两人坦诚相待,是自然而然的。
却怎么也没想到,他最终还是会沦落到对她隐瞒的地步。
隐瞒着自己的病。
隐瞒着自己的过去。
现在,还隐瞒着,其实他知道,能让何棠去到对方家里吃饭的旧同事,除了王宇霖,不会有别人。
其实这真的没什么的,王宇霖是何棠认识了多年的师兄,是她步入职场的启蒙老师,他一直对她照顾有加,作为一个小师妹,去他家里吃顿便饭,再是正常不过了。
他给过她很多机会,想要听她亲口说。
但是她没有。
其实,他与她都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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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周六,孟老师又带着孩子们来游泳了。
章小元听说了梁希晨住院的事,说自己很想去看看他。周小胖听说后,说他也要去,一下子有好几个孩子都说要去看梁希晨。
何棠问过秦理的意见,下午时就和孟老师一起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医院。
梁希晨还在发烧,但是精神还不错,见到几个酗伴,他显得开朗许多。
何棠坐在边上听着他们叽叽喳喳地聊天,有说到谁谁谁趁着暑假要去北京做手术了,手术完也许可以不用拐杖走路,又说到谁谁谁的父亲和母亲复婚了,特别让人高兴。
梁希晨躺在床上,脸红扑扑的,笑得很腼腆。
等到孟老师把孩子们带走后,何棠坐到他身边,问:“刚才说了这么多话,累不累?”
梁希晨摇摇头,何棠说:“希晨,姐姐知道你马上要过14岁的生日了,你有什么想要的生日礼物吗?”
梁希晨又摇摇头。
何棠说:“你就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
“我想快点长大。”梁希晨笑得弯了眼睛,说,“我想变得像秦理哥哥那么厉害,可以开很大的公司,造很高的房子,然后……”
他羞得把脸躲进了被子里,很小声地说:“然后再娶个像你这样漂亮的老婆。”
何棠:“……”
她拍一下梁希晨露在外面的脑壳:“谁教你的呀!”
梁希晨露出脸来,很认真地问:“何棠姐姐,我能结婚吗?”
“能啊。”何棠说,“怎么不能了。”
“可是,护士阿姨说我生不了孝,是真的吗?”
何棠动了动嘴唇,没答出来,想一想她摇头说:“不会,现在医学很发达,说不定过几年你就能站起来走路了。”
“这我真没想过,我瘫了,人家都和我说是一辈子的。”梁希晨语气低落,一会儿后又精神起来,“不过没关系的,我不怕,我有秦理哥哥做偶像,他连右手都是瘫的,我还比他多一只手呢。”
“是啊,说得没错。”何棠鼓励着他,心里却有些心酸。
梁希晨沉默了一会儿,说:“何棠姐姐,其实我知道当年是怎么回事的,我那时候都7岁了。我……我不怪秦理哥哥的,我也没法儿怪我爸,他毕竟是我爸,而且他也不想的,平时他在家里还会偷偷地哭呢。何棠姐姐,你帮我和秦理哥哥说,其实我特别崇拜他,特别喜欢和他聊天,我很想让他多来看看我,成么?”
何棠忍住心中悲伤,笑着摸摸他的头发,说:“没问题,姐姐回去就和秦理哥哥说,我和他明天就来看你,好吗?”
梁希晨羞涩地点点头,开心地笑了。
何棠信守承诺,回去后就把梁希晨的话告诉了秦理,秦理沉默着听她说完,点头道:“我知道了。”
可是第二天,他并没有和何棠一起去医院。
何棠怕梁希晨失望,独自一人去看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