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裴峥说是带她回家的话并非玩笑。
江袅坐在妆台前任由女官绾发髻。她既已入宫中便不可梳少女时的发髻,女官指尖微顿, 思索着该用哪只珠钗。
“这是何髻?”江袅看了镜中一眼问。
“禀夫人, 这是堕马髻。虽起于前朝, 近些日子却又兴起来,燕京贵女们出行中多挽此髻,慵懒妩媚,很是好看。”
她见江袅尤自未曾展颜, 不由笑道:“夫人放心,陛下定会喜欢的。”她以为她是在担心陛下不喜欢, 江袅轻轻抿了抿唇, 不说话。她从今日起时就觉心口处闷的难受, 像是有事情要发生。可这感觉又无从根据, 也只能藏在心间。
裴峥站在院外等着, 宫女们跪在地上不敢进去通报。
“陛下要不进去等夫人?”曹直见状低声道。
孤戾青年转动着扳指, 淡淡抬起眼来, 曹直连忙息了声。
一柱香的时间江袅终于出来了。
淡紫的宫裙袅袅散在门槛上,像是紫丁香一样。院内众人低着头,不敢直视。
江袅出来后微微行了一礼:“陛下。”她话音刚落便听见青年淡淡道:“过来。”他站在树下,眸光散漫,却也有种fēng_liú气度。
江袅目光顿了顿,慢慢走过去。却见男人从袖口处拿出来一支珠钗别在她发间。
“堕马髻意在清雅慵媚,与这支白玉簪正配。”
他们离得极近, 远远看着江袅像是被人拥入怀中一样。候在外面的叶凌云目光沉了沉。护送宫妃省亲, 这些事情本是用不到他的。但是陛下却点名要他来办。
旁人只道他得陛下信任, 可只有青年自己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一直知道他对七娘的心思,如此折辱,不过是让他自行断绝罢了。陛下一向心狠,眼里容不得沙子,叶凌云知道若是他再多表现出一些异样,不止是他,恐怕七娘也会受到连累。
“卿卿今日甚美。”男人身上檀香淡淡,拂过她发间沾染的花瓣,轻笑。
入宫以来这样亲密的举动已有很多次,可江袅还是有些不习惯。她向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多谢陛下。”
裴峥指尖落空,却笑了笑:“卿卿以后可要习惯啊,毕竟这后宫之中孤只喜欢卿卿。”他语气意味深长,又拖着有些委屈。江袅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他,却看见了男人眼中笑意。
‘这男人可真可怕。’系统不由感叹。三分无情,三分漫不经心,剩余之下连自己也不知有没有真心。
江袅垂下眸光:‘戏演的多了,骗过自己。不知不觉动了心才是好玩呢。’她心中寡淡,面上却有些不自在,微微低着头,纤长雪白的后颈上沾了层淡淡的粉色。
裴峥眸光深了些,没再逗她。
马车从长巷一路出去,恍惚不过昨日之事,江袅却知道,她进宫已有三月。女孩低着头把玩着手指,最终还是忍不住掀开帘子。
今日天气不好,外面不知何时下了些雨。滴滴答答地顺着房檐留下,被马蹄踩到又溅起水花。
江袅看着有些出神。她幼时有过很多这样多的雨天,却从未如今日一般叫人觉得自在。女孩眉头渐渐放松,唇角也多了抹笑意。
“卿卿喜欢下雨天?”原本闭目养神的裴峥忽然问。
江袅拉着帘子的手顿了顿,慢慢点头。又想着他闭着眼睛看不见,轻轻应了声。
裴峥不再说话。他幼年丧母,初时并不得先帝喜欢。那时安贵妃掌权,奴才们只知安王,不知太子。那冷宫里的雨日确实不好受。
青年神色淡淡,江袅却察觉他心情不大好。
“陛下,不喜欢雨天?”她试探着问。
女孩小心翼翼地,好似他不喜欢便也不敢再喜欢。她有些怕他,更害怕他反悔,不让她回家。
裴峥睁开眼看着她,见女孩眼中隐隐担忧,不由笑道:“卿卿放心,我虽一生食言无数,但答应你的事却一定会做到。”
江袅还愣着,便被人一把抱在怀中。男人揽着她腰肢,微微叹了口气:“别动,让孤休息会儿。”他贴在她耳边,却小心地没有弄乱她发髻,只是轻轻抱着她闭目睡着。这样的情景在宫中也经常发生,江袅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挣扎。
他看起来确实很累。
车内静静的,轱辘溅过水花一路往前,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到了江府。府内众人早已在门外恭候,车子停下后裴峥便慢慢睁开了眼,他眼底清醒像是没睡一般。
叶凌云持刀在一旁立着,裴峥扶着江袅从车中出来。
不过三月不见,江垣修像是老了许多,江袅眼眶红了红,终是没忍住:“父亲。”她声音小的可怜像是儿时撒娇一般。
江垣修想伸手去摸摸她发顶,看见她身边帝王后又颓然垂下。
“好孩子。”他叹了口气,又看向穿着私服的帝王。
“爱卿不必多礼,和之前一样就好。”裴峥淡淡道。
江垣修向来看不透他,因此也不多猜测。
自进了江府后江袅脸上的笑意便比之前多了许多。整个人也不再防备紧绷,慢慢放松了下来。裴峥察觉到这种变化,心中竟软了些。
饭后江垣修陪着皇帝说话。江袅站在以前的闺房外看风景。那会儿刚下来些雨,天气晴的时候池塘里鱼儿便活泼了起来。江袅看着不由弯了弯唇角。
“七娘可要捞鱼玩儿?”冬儿见她心情好,不由笑道。
这世上便也只有家中人会唤她七娘了。那日瞒天过海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