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成祖迁都之后,金陵成了南都,于是特意在此地设立了镇守府,由天子信任的宫中内官担任镇守太监。嘉靖年间撤销了镇守府,之后一直未曾重建,直到本朝太上皇在位中期,为了更好地控制江南一带,下旨重建了镇守府。
镇守府太监可是个大人物,不但掌管着金陵的军队,而且还可以插手地方事务,可以说只要他愿意,就没有他不能插手的事情,是金陵一带当之无愧的无冕之王。正因为如此,贾雨村才不敢得罪张清,始终装聋作哑。
但是张清也有绝对不敢招惹的人,那就是皇家的人以及和皇家关系密切之人,因为皇家一句话就可以把他打落深渊。林海是天子的心腹,而且皇后和皇二子刘城还有意让林家小娘子做王妃,所以对张清来说,林瑾兄妹简直比阎罗王还可怕——阎罗王最多让他死,林家兄妹却能让他生不如死!
镇守府大堂内,张清脸色苍白,额头上冷汗直冒。昨晚干儿子张智去求见被拒绝了,他就惴惴不安了一晚上,刚才又得知消息,林家小娘子竟然把启蒙老师、金陵知府贾雨村都打晕了,然后马车向着玄武湖来了。他真的很想拔腿就跑,可惜没那胆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逃跑的下场肯定更凄惨。
张智脸色也很难看,挥挥手让来报信的仆役退下,低声道:“干爹,咱们惹不起也躲不起,只能认输求饶了!”
“唉……”张清长叹一声,一脸戚戚然,“人家身份尊贵,咱家求饶也不算丢了面子,就怕求饶了人家还要不依不饶啊!”
张智想起林家小娘子短短一天多时间的‘丰功伟绩’,也不禁打了个哆嗦,甄家大夫人和金陵知府都说打就打,自己这种小虾米若是得罪了对方,只怕顺手就被打死了。
他想了想,劝道:“干爹不必太担心,您毕竟是皇后娘娘的人,所谓打狗……额,儿子有罪!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林家小娘子既然有和皇二子联姻的意思,岂会往死里得罪皇后娘娘?儿子愚见,林家兄妹年少气盛,想必喜欢奢华场面,咱们拿出大排场恭迎,他们肯定不会当场翻脸。然后再诚恳认罪,把薛家的产业都退还回去,那几个掌柜和伙计也还给薛家,再奉送一份厚礼给林家兄妹,应该就能了断此事!”
张清想了想,点点头道:“吾儿言之有理!咱家在京城的时候,见多了嚣张跋扈的勋贵子弟,他们最看重的就是面子,只要面子功夫做到家,确实挺好应付。你赶紧去准备,林家兄妹应该就快到了,咱家也去挑选几件宝物。”
“孩儿这就去准备!”张智躬身答应,转身跑了出去。
“破财消灾!破财消灾啊!咱家不心疼!不能心疼……”张清喃喃几句,一脸肉疼向内室走去。
与此同时,林瑾的马车已经出了城,来到了玄武湖畔。林瑾下了车,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心里一阵唏嘘。玄武湖是个很奇特的湖泊,忽大忽小,时有时无,而且经常改名字。
明太祖定都金陵之后,大肆扩建城池,玄武湖成了金陵东北城墙外的护城河,湖泊缩小了很多。明太祖在玄武湖后湖建立了黄册库(中央档案馆),贮藏全国户口和赋税劳役名册。从那之后,此地成了皇家禁地,不再对民间开放。本朝建立之后,黄册库里剩下的资料档案都被送往了京城,不过玄武湖依旧不对民间开放。
镇守太监是皇家正经的奴仆,其府邸就在玄武湖畔。
黛玉饶有兴趣地看着湖中的景物,心里和瘦西湖做比较,玄武湖像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而瘦西湖像一个小家碧玉的少女。前者令人不敢轻视,后者却给人一种亲切感。
薛家叔侄也下了马车,走过来向林瑾和黛玉行礼问安。
林瑾得知这老翁是薛桂的八堂叔薛茂,急忙将其搀扶起来,微笑道:“长者无需多礼!本公子和薛叔父亲如一家,说起来都是自己人,岂敢让长者行礼?”
薛茂笑道:“话虽如此,上下尊卑不可忘!林公子但有所命,老朽等人无不遵从!”
林瑾听出了话里的意思,笑道:“长者言重了,将来若有需要,本公子定会向长者求助。”
薛茂大喜,不顾腿脚不便,坚持要在前面领路。
林瑾劝阻不了,只好牵着黛玉,跟在点头哈腰的薛茂叔侄后面,缓步向百步开外的镇守府走去。
黛玉撇了撇嘴,凑到林瑾耳边,悄悄道:“薛叔父一家人品都很好,薛姨妈和宝姐姐也不错,没想到他们家的人如此不堪,和咱家老宅那些人一路货色!”
林瑾点点头,还好老宅那边已经整顿过了,以后应该不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一行人快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看到前方镇守府大门缓缓打开,一群人拿着各种乐器涌了出来,在大门外排成两侧开始吹吹打打。
紧接着一个中年人快步走出大门,抬头看了一眼林瑾等人,快步迎了过来。此人瘦高个,面白无须,圆脸小眼,鼻梁有些塌陷。他头戴纱帽,身穿蟒服,玉带束腰,看上去颇有威仪。
林瑾心里了然,这人显然就是张清了,看来在皇宫混得不错,竟然能被天子赐穿蟒服,这对于内官来说是难得的殊荣。
张清快步到了近前,眼睛余光瞥了一眼薛茂叔侄,脸上堆满了笑容,向林瑾和黛玉躬身拜倒,轻声道:“小的张清,恭迎小侯爷,恭迎小娘子。”
林瑾伸手虚扶一把,淡淡道:“张公公不必多礼,请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