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八,下午四点半。
京城,乾清宫。
御前总管太监陈秉正捧着一个铁盒,脚步匆匆走进了乾清宫。他身材瘦削,相貌清矍,面白的人见到他,很可能认为这是一个教书先生。
陈秉正是天子龙潜时的王府总管太监,天子即位后,他顺理成章的成了御前总管太监。
如今内官中有三个大佬,分别是陈秉正、伺候太上皇的大明宫内相戴权、伺候皇后的六宫都太监夏守忠。这三人中,戴权是当之无愧的老资格,不过如今在宫内的权势和地位已经远逊于陈秉正,夏守忠则敬陪末座。
陈秉正到了东暖阁外,让门口的小太监禀报,随后被准许进入。平时他都无须禀报直接进入,只是这几天天子心情十分恶劣,他不得不小心行事。
几天前,天子收到扬州来的急报,得知林海重病昏迷,随时有生命危险,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天子当着几个大臣的面砸了茶杯。
之后的这几天,天子脸上就没出现过笑容,重责了好几个太监宫女。
天子登基已经十年,励精图治,勤政爱民,处理朝政从不懈怠。他每天都会批阅大量奏折,此时也不例外,他正坐在榻上翻看奏折,不时提起朱笔写几个字。
天子的相貌只能算是中人之姿,小圆脸,眉毛细长,额头略高,鼻梁高挺,三寸胡须略显稀疏。嘴唇很薄,这让他看上去有些刻薄。最大的亮点就是眼睛很大,目光幽深如潭水,似乎能一眼看穿人心。
陈秉正走到近前,把手中铁盒高举过头,轻声道:“启禀圣上,扬州八百里加急。”
天子脸色大变,以为是林海的死讯,立即放下朱笔,拿过铁盒验看了火漆,确认无误后打开封口,取出了一份奏折。随即他愣了一下,这份奏折的字数太多了,竟然有十几页之多。
天子先看落款,赫然是林海那熟悉的签名和印章,他脸上掠过一抹不敢置信的惊喜,急忙从开头开始看。
陈秉正给天子换了一杯茶,低头侍立在一旁等候吩咐,心中忐忑不安,奏折中若是林海的死讯,只怕大家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好日子过。不料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天子发怒,他悄悄抬头望去,只见天子红光满面,双眼放光,显得情绪高涨。心里不由好奇,莫非林大人安然无恙了?
左侧墙边,高大的西洋自鸣钟不紧不慢走着。
足足过了一小时,天子才掩上奏折,对陈秉正得意地笑道:“小神童学了一身本事回家了,不但治好了如海,而且还献上了一个绝顶妙计,一旦成功收获巨大!小小年纪就知道为朕分忧,不枉朕的疼爱啊!”
陈秉正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脸上立即笑开了花,躬身拱手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有陛下龙威庇佑,小神童自己又吉人天相,出现这种奇迹,乃是顺理成章之事。”
天子哈哈大笑,此事若是成了,不但干涸的内库会被填满,而且对自己准备实行的变革计划也是一大助力。所需要付出的又微乎其微,岂能不做?他把奏折放到抽屉里,加了一把锁,然后起身在屋内走来走去,脚步显得很轻快。
过了一会,天子回身坐下,吩咐道:“请内阁三位大学士来见朕。”
陈秉正躬身领命,刚要转身离去,天子又叫住了他。
“等等!不必了!”
“喏!”
陈秉正应了一声,回到桌前垂手侍立。
天子取出一张纸,回忆了一下刚才那道奏折中的内容,开始缓慢书写。
他写了几段之后,忽然自嘲的笑道:“小神童用词用句别具一格,朕有些不太适应,竟然不知道怎么写了。”
说罢,他打开抽屉锁,取出奏折摊开在桌上,对照着又开始书写。
陈秉正眼观鼻,鼻观心,犹如老僧入定,对天子的话充耳不闻。
天子这次写得更慢,一边写一边揣摩那些陌生的词汇,每次想明白之后都会小声赞叹。
陈秉正心里十分好奇,林瑾到底给天子出了个什么妙计,竟然让天子如此失态。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连用眼睛余光去瞅一眼的想法都没有,目不斜视继续装木头人。
天子写写停停,不知不觉又过去了一个小时。他停下笔,仔细检查了一遍,把刚写好的东西装起信封,又封了口,然后递给了陈秉正。
“立即把这个送到赵尚书手中,不要引起他人注意!”
朝廷内阁六部中,只有一个赵尚书,那就是户部尚书赵弘。
陈秉正躬身应是,双手接过信封收在怀里,转身快步离去。
天子再次把那道奏折锁好,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个温暖的笑容,喃喃道:“那小子自幼就聪明可爱,胆子也大,竟然在朕身上撒尿,不知道现在长什么样了?若是那小子的计划大获成功,也该让如海回京了!”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天子立即收敛笑容,随手拿起一本奏折慢慢翻看。
“臣妾求见圣上。”门外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平平淡淡,似乎不带丝毫感情。
“进来吧。”天子淡淡应了一声。
一个中年美妇人走进殿门,迈着缓慢稳定的步伐,几乎每一步都大小相等,来到了天子面前。她身穿大红色金凤朝服,头戴金丝八宝凤冠,脖子上戴着金凤璎珞项圈,腰上金凤腰带,脚上穿着浅红色的金凤绣鞋。
“圣上万安!”她欠身行礼,脸上古井无波。
“皇后不必多礼。”天子放下奏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