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关押在牢笼中的那个身影,听不见外物对他所诉说的任何声音。
其实在很早的时候,他的双耳就已经失聪了。
但他的耳朵里确实有声音。
那是隆隆隆隆,火焰燃烧的声音。
浑浑噩噩之中,
他又仿佛看到了过去的幻影。
“阿妈,阿妈。”
他看到了一场大火,烧毁了他的家。
好热,好热。
他感受到了那种仿佛要把他融化一般的炽热。
就好像此刻有什么东西要从他的身体里面崩裂了出来了一样,如同熔浆一样熊熊燃烧。
这并不全然是他的幻觉。
因为他原本被烧成黝黑的身体,此刻已经布满了细密的裂痕,甚至有一些缝隙里面的碎块崩裂开,露出了里面滚烫炽热的熔岩。
但他对此毫无所觉,又沉入了下一轮的幻象当中。
这一次,他看到的是他的继父,他的母亲。
那个被他称作继父的男人狠狠地推了他一把,将他推向了身后的那些人。
他被那些人按住了手脚。
“阿妈,阿妈。”
当他像这样叫着母亲的时候,藏在继父身后的母亲看了他一眼。
他原本以为母亲会说点儿什么,但她很快地收回了视线,低下了头去,轻轻地抚慰着她怀中襁褓里的孩子。
此时此刻。
束缚在男人身上的锁链已经完全被那无法触及的高温摧毁了。
这让他恢复了自由的行动。
他匍匐在地上,看着自己的双手,幻想着那是不受拘束的鸟儿,可以自由地飞向青空。
是了。
当初被带到这里的,除他以外,还有不少人的。
他记得其中有一个跟他差不多年纪的女孩,每天晚上都会默默地流泪,在梦里叫喊着妈妈。
她去了哪儿了呢?
好热,好热啊。
对于他而言,这具身体马上就要到身体承载的极限——
不,或许对于他而言,这早就已经是超越了极限的时刻,只不过在彻底破碎的前一刻,还勉勉强强地拼凑在一起而已。
如果说刚才还只是能够从他身体的碎块上,隐约的看到一些渗漏出来的光点而已,那么此刻,在他的身体上面,就像是破了洞一样,无数的鲜红中透着金黄色的熔浆,从他的身体上涌了出来。
他逐渐记起来了。
关于逃跑的事情。
他曾经跟她约定过,总有一天,会带着她从这个阴暗潮湿的地方逃出去。
带她离开这里,去找她的妈妈。
啊。
他没有遵守诺言。
因为当他顺利逃出去的时候,她早就已经不在了。
但他还是逃走了,抓住了那些看守换班的机会,他知道,继续待在这里,总有一天,他也会消失的。
过程很紧张,却意外地顺利,当他呼吸到那久违的新鲜空气时,他忍不住地撒开双脚在叶林中奔跑。
他忘乎所以,仿佛一切痛苦和绝望都远离了自己。
自到他来到了山脚下。
他发现自己没有目标。
他之前所想的,所思考的,都是怎么从那个饱受虐待和痛苦的地方逃出来,仅此而已。
但现在他又茫然了,他不知道自己该去往何处。
阿妈,阿妈……
对了,他可以去找自己的母亲。
他想起了自己和那女孩的承诺,他要回去寻找自己的母亲。
但他不知道路。
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身处何处。
他试着向看到的人们寻求帮助,但孩子们畏惧地躲着他,而大人们则去取出了镰刀和扁担,甚至危险的猎枪。
他听不见对方在说些什么。
可是他看懂了那些人的神情,动作,却像极了在洞穴里,看押他们,殴打他们的那些人。
他害怕。
他转身逃跑。
但是猎枪射中了他。
那些石块砸到了他的脸。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好痛啊。
他感觉自己的胸口裂开了一块,撕心裂肺地疼痛。
但就现实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幻觉,幻象。
而是被困在地牢里的那个人,他那龟裂的身体开始一片片脱落,这跟我们人类破了皮里面会连着肉,剐了肉后面还牵连着骨不一样。
他就像是一个盛栽着熔浆流质的容器,现在这个容器的外壳破了,里面盛的东西就开始往外流出来了,但是胸口的位置,原本里面应该是心脏的地方,如今却有着一块,像是拇指盖大小,像是红宝石一样的结晶,散布处无数如同神经末梢一样的枝干,连结着那副早已经超负荷的身体。
所有的人都已经能够看出来了,这个人的死亡是早已注定的事情。
但他们仍然不知道,那会是什么时候,而等待他迎向死亡的那一刻,究竟会发生什么。
因为不知道后果是什么,所以蜘蛛之巢的这边也没有谁冒然展开行动。
哪怕是神眷者也一样。
最后,他看到的场景,是一副早已经被他遗忘的记忆。
不,应该是被他埋藏在最深处了吧。
他看到了那间被烧毁的屋子,还存留着的画面。
屋子里,一家三口,他依偎在阿妈的怀里,母亲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头发,对他说:“你要好好地长大。”
“阿妈,阿妈……”
匍匐在地上的他站起了身子,朝着牢门外的方向伸出了手。
他这个举动,自然而然被蜘蛛之巢的一行人当做是进攻的举动。
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