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马车踏着一地残雪,在回国相府的路上,夕和听他讲述了一个十多年前的琼华旧梦。
“母亲是先皇最宠爱的女儿,也是皇上唯一的同胞妹妹,自然而然的也是在宫中最得宠的公主。及笄之前,她一直都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直到那一年,北漠率军犯我南越边境,恰逢南越刚刚经历了一场旱灾,民不聊生。”
“于是,先皇考虑到民生疾苦决定采取主和派的建议,同北漠和亲求和。和亲国书一送达,北漠就派了使臣来到京城议亲。彼时,原本议定的和亲人选并不是母亲,而是三公主。”
“但后来不知为何,到了和亲那一天,人却换成了母亲。家国面前,母亲别无选择,只能随着和亲队伍到了北漠,嫁给了当时还是三皇子的父亲。”
“幸运的是父亲对母亲一见钟情,对母亲很好。在我有记忆以来和父亲相处的那几年,父亲都是竭尽所能讨母亲欢心,整个王府后院也只有母亲一个女人,父亲还常常教导我长大了要保护好母亲。”
夕和早前听闻傅珏的父亲是北漠的秦王,是个杀伐果断的人,没想到却对清平公主一往情深,傅珏的专一和深情应该也是遗传自他的父亲吧。
“不过,母亲虽在王府独得父亲的恩宠,但在王府之外却是被北漠皇族和名门所排挤孤立的对象。”
“是因为清平公主是外邦而来的和亲公主?”
“不仅仅如此,还因为母亲的容貌。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漠气候干旱多风,女子多皮肤粗糙偏黑,南越却是常年湿润多雨,女子们自然更为白皙细腻一些。母亲又继承了祖母的美貌,落于一群北漠女子之中便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夕和想想确实如此,女子最在意的无非两件事,一件是感情,另一件便是容貌。
谁不希望自己美一些,平日里看周围的人都差不多也就还好,当突然出现了一个比自己和周围人都要美上许多的人时心理就很容易不平衡了,也就是所谓的嫉妒。
而女子的嫉妒是很可怕的,在知道了阮云岫做过的那些事后,夕和对这一点有了深刻的理解。
“在我的记忆里,北漠的皇后、太后乃至朝臣之女们就没有一个给过母亲好脸色看,在她们的眼中和口中,母亲便是祸国妖女的化身。但碍于母亲和亲公主的身份,起初时也没有人敢明着刁难她。”
“后来,南越先皇驾崩,进入了混乱的夺嫡时期,北漠看不惯母亲的人们便趁着这个机会开始偷偷的谋划要把母亲除掉。然而这件事被我父亲察觉到了。”
“父亲为了母亲的安危,决定将母亲和我偷偷送回南越避一避风头。后来又出了一些事,我们差点就没有走成,是父亲拼尽全力把我们送了回来。”
“再后来,南越夺嫡之乱结束,皇上登基,母亲想再回到北漠,皇上却认为北漠没有善待母亲,既然已经改了朝,人也回来了,和亲便就此作废罢了。”
“可母亲不愿,一直修书给父亲,请他来接我们回去,但是父亲那边一直没有回应。直到半年之后,父亲的死讯传到了南越,母亲深受打击,一下就病倒了。”
“之后她便一直缠绵病榻,熬了不到三个月也跟着父亲走了。然后,我就一个人留在南越生活,直到现在。”
夕和听罢,抬眼看他,问:“当时你多大?”
傅珏笑笑,“六七岁吧,不太记得了。”
哪里是不记得了,分明是故意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刻意不去想曾经的苦难。
六七岁的孩子被迫与父亲分离,从千里之外的北漠到南越,再先后经历父母的过世,成了孤儿。他带着北漠的姓氏,在南越生活,两处都没了家,两处都没了亲人,无处容身还要遭人诟病。
夕和一下就心疼了,紧紧环住他的腰身,“以后你再也不是一个人,有我,我会永远陪着你。”
傅珏眸光闪动,吻了一下她的发顶,“你又说反了。我不需要你陪着我,因为我已经决定守着你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去,直到你烦了腻了……”
“我不会。”夕和斩钉截铁地给出自己的答案。她寻觅了两世才遇上的人,花费所有的好运才相爱的人,她绝对绝对会好好珍惜。
傅珏轻笑一声,嗓音里满是宠溺,“好,那我就一直守着你,直到……我生命的尽头。”
最后半句话他说得很轻,轻到只有他自己能听见,夕和却又仰起头问他:“直到什么?”
他没有回答,低下头含住她微启的檀口,将答案吞没于唇齿缠绵之间。
与此同时,宫中——
阮云岫在暂居的宫宇之中,看着院中纷纷扬扬再度飘起的雪花,心里的不安一阵多过一阵。
昨日未果后她便一夜未睡,今日一大早掐着早朝一结束就又去了御书房求见皇上。这件事她实在是没办法不着急,没顺利嫁入国相府事小,以后总还有机会。
但坏就坏在她被迫和睿王府绑在了一起,若是时间长了,这被迫扣在头上的叫做睿王妃的帽子摘不掉,那她就再无任何机会了。
可她到了御书房,皇上却不见她,只让公公传了句话给她叫她稍安勿躁,静候消息便是。她哪里能勿躁得了,但却又无可奈何,只能回去静候消息了。
静候了一整天,什么消息都没传来。傍晚时分,阮云岫实在急了,着手写了封信函交由厌淮送去阮家本家,她思来想去始终觉得还是要靠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