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七走回乾清宫时,腿还是软的。
史无前例的连续两件荒唐事件让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心情以及表情去面对。要说讨厌吧,有点,毕竟她是被轻薄了,但好像又不至于特别反感。她觉得这大概是因为她给皇上当惯了奴才,当着当着就百依百顺起来,即便被轻薄也不敢反抗。可若是让她坦然接受,她更办不到,她好好一个女孩儿,怎么能老被一个男人亲呢。
但是不接受又能怎样呢?把皇上打一顿?光想想就令人发指。为了清白自尽一个?古时候有这么个女人,被人轻薄了一下胳膊,回家就把胳膊给砍了。田七觉得这个人很生猛,但是也很傻。自己被轻薄本就是无辜的,怎么能又自戕呢,人活着本来就不容易,她更是好不容易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定得好好地惜命!
田七想不通她该怎么做。
现在唯一的出路就是逃出皇宫,可是她真不敢。前头说了,她特别惜命。
她惴惴不安地连续当了两天值,不过这两天皇上没再发病,田七稍稍放心下来,她一遍一遍地给自己催眠,皇上好了,此前发生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都只是意外,是幻觉,是做梦。
人们总是喜欢心存侥幸,并且拼命地劝说自己这侥幸的真实性与可靠性。
除了不再发病,皇上还做了一件大好事:允许田七继续搀和宝和店里的生意。当然了,前提是先把乾清宫的差当好。
于是田七有时间便总往灯笼街那个宝和店转转。前头说了,太监们倒腾古董还行,鉴定字画就有点外行了,而这恰好就是田七的专长。因此有些东西旁人认不出来,还要留着等她过来帮忙。人但凡有点过硬的本事,总会让人高看一眼,再加上田公公又回到了御前,重新获得皇上倚重,于是田七在宝和店便渐渐地更有威望了,每次来都有好些个小太监围过来巴结她。
每到这个时候,宝和店唯一的真男人方俊就抱着手臂站在外围看他们,默默地一言不发。田七觉得这个方俊挺有意思,他是真的会武功——她亲眼见过。有一次两个小太监因为抢一个东西而大打出手,差点引起混战,结果方俊毫不费力地挤进人群,一手一个把他们拎开了。那俩小太监不服气,要合起来打方俊,于是方俊干脆把他们俩向外边一扔,这俩人就都挂在了对面博古轩的二楼护栏上。博古轩掌柜的正扶着栏杆托着小紫砂壶惬意地喝茶乘凉,看到两个大活人突然挂上来,吓了个半死。
当时还是田七过去劝和,几个人都卖了田公公一个面子,握手言好。
这会儿田七从人群里走过来,问方俊道,“你母亲的病怎么样了?”
“有一些起色,手指能动了,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该谢王猛。”
方俊低头想了一会儿,神色疑惑,“我觉得很熟悉。”
“什么很熟悉?”
“你,你们。”方俊说着,向那帮太监望了一望。
田七看着他下巴上的胡茬,玩笑道,“莫非你以前也是太监?”
方俊摇了摇头,认真答道,“我不是。可我总觉得我早就认识你们这样的人。”他皱眉想着,又觉头疼,手指用力暗在太阳穴上。
“别勉强,你想不出来的东西,没准是你根本不愿意记住的,”田七安慰他,“实在不行让王猛给你一起瞧瞧吧,不用多掏钱。”
***
其实不止在宝和店,田七在整个皇宫的威望都提升了那么一下下。被皇上赶出乾清宫之后又能回来,这样的人少之又少。太监嘛,本来就低人一等,反正是伺候人的,又不是什么贤才、大才,被主子发配了,还能让主子惦记回来,可见这人在主子心目中的分量。甭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田公公杀回来了,皇宫之中谁看不出这点风向呢。
于是田七这两天真是被人巴结得筋疲力尽。宫女太监们还好应付,要命的是后宫里那些主子们,这个塞钱,那个塞东西。这要放以前,田七自然高兴,毫无压力照单全收,但是现在不一样了,许多主子对她有过多的期待,好像她能安排皇上的临幸时刻表一样。虽然这些人送东西时表面上不会提什么要求,但是背地里总归是盼着她能拉一把,如果没发现什么动静,田七一准落埋怨。
田七终于明白盛安怀为什么不随便收人东西了:你以为是占了便宜,其实这些都是债,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得以别的方式还回去。她也学着盛安怀,收东西的时候得看名目,绝不受无功之禄。
但有些主子比较霸道,偏偏不配合。
比如康妃。
康妃知道自己对田七干过的好事儿,但她希望田七不知道,不过田七知道,当然了还要装出一副不知道的样子。
于是康妃就以为田七不知道。她以自己的宫女得罪过田七的师父为由,把田七叫去了邀月宫,说了些好话,又赏了钱。
整整十两金子。
田七不敢接。自己那师父为什么会被宫女“得罪”,她不用带脑子都能想出来,一准是他调戏人姑娘时没被人家给好脸色。田七不给人赔礼道歉就不错了,又怎么能受康妃的赏呢。再说,这么多赏赐,明显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大家都心知肚明。
康妃早就听说过田七爱财,现在看到田七不肯收,便以为他只是和她客气,于是执意要田七收下这些金子。田七好说歹说,换得康妃柳眉倒竖,“田公公现在是大人物,连本宫的面子都不给了吗?”
田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