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请起,”夏侯宣伸手虚扶了一把,语气和缓道:“秦夫人,令小叔连横既已入我帐下效忠,他的亲人便也都是我的责任了,所以你不必与我客气。”
看这母女俩形容憔悴、脚步虚浮的情状,再加上秦连横恻恻然的表情,夏侯宣自是什么都明白了:这对姿色不错的母女被马贼们给糟蹋了……大魏虽然民风开放,不至于会因为被迫失贞的问题而逼死她们,但也不可能完全不当回事。这番经历对她们未来的生活肯定会有妨碍,尤其是她们自己心里的那一关不好过。
由于方才与齐靖安相处愉快、气氛正好,所以夏侯宣的心肠也柔软了许多——他对这母女俩生出了几分怜惜之情,便以亲和而友善的态度询问道:“不知秦夫人与令嫒有何打算?”
秦甘氏闻言沉默了片刻,眼中一片晦暗,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此情形,皱着脸肃立在旁的秦连横出言道:“嫂嫂,虽说我们明面上的家资都没了,但凭秦家的底蕴,要保你和毓钟一世无忧还是没问题的……江南的田地庄子、闽东的温泉家庙,还有两广的林场,你和毓钟喜欢哪儿,随便选,我送你们去。”
秦连横对他的寡嫂和侄女的安排已算是非常体贴了:远离伤心地,去往风景优美、气候适宜的南方,从此过着衣食无忧的平静生活。
可那秦甘氏却拒绝了秦连横的好意,她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说:“我要去京城。”此话一出,她的神情已是全然的坚定。
秦甘氏并不是个普通的内宅妇人,自嫁入秦家以来,她一边生儿育女、孝顺公婆,一边还帮丈夫打理商行的生意、出谋划策——家庭事业两手抓,两边都是妥妥当当的。由此可见,她是个非常能干的女人。
“我的丈夫死了,儿子也死了,毓钟还不到十四岁,就已受了这许多苦楚……”说起这几日里的悲惨经历,秦甘氏的眼中蕴藏着极为可怕的风暴,但她的表情却非常平静、平静得令人心悸,“短短数日间,我上半辈子的努力就毁于一旦了,所以我更加不想守着几亩田、一座庙或是一片林子来过完死水一般的下半辈子……小叔的好意我非常感激,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
说到这里,秦甘氏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冷飕飕的感觉,只听她低沉而缓慢地继续说着:“我想要的,是到京城去,去看看我仇人的模样,然后就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住下……他毁了我的家,我总要有所‘报答’,怎能远避他乡,自欺欺人?!”
“嫂嫂!”秦连横震惊地看着秦甘氏,他常年在外奔波,虽然也知道他哥哥的妻子很能干,却从未想过她的内心竟然如此刚硬决绝。
“将军,民妇协助外子打理商行近二十载,懂得看账平账、管理各个铺子的掌柜、上下打点疏通官府,也懂得以诚为本笼络贵客……还有进货出货的路子、水运陆运的道道,我统统清楚。”秦甘氏目光淡而坚定地看了秦连横一眼,转而看向夏侯宣,毫不谦虚地“推销”起了她自己,最后恳求道:“请将军给我一点点机会来证明我的用处……别的不敢保证,但我至少能帮您以钱生钱、拓宽财路。”
看着这个遭逢大变之后心坚如石的妇人,夏侯宣心下凛然:在后宫里生活了整十年的他,当然知道女人发起狠来会爆发出怎样可怕的力量,看低女人的男人是最为愚蠢的。
但随即夏侯宣又觉得颇为微妙:多巧呵,秦甘氏的大仇人,正是徐丞相!那老狐狸已经不是第一次看低“女人”了,真是合该他遭报应。
而更巧的是,徐丞相之所以要对秦家人动手,似乎与夏侯宣还有些千丝万缕的联系!
——在剿灭马贼之前,秦连横就把他对秦家灭门原因的猜测一股脑地告知了夏侯宣:有可能是因为秦家人在生意上得罪了投靠徐丞相的某几家商行,也有可能是因为他们秦家人多年积累的财富就连堂堂的三朝丞相也要眼热,但真正的导火索,大约却是那封西蛮人的国书……
秦家商行兴旺几十年,主要做的就是皮货生意。既然要倒卖皮货,秦家人少不得要往来于西蛮与大魏之间,所以他们在两国边境的消息十分灵通——据秦家人所知,今年里,西蛮人根本就没有向大魏递过国书!
对于这个消息,夏侯宣是真的感到非常震惊:他原以为姓徐的那老贼是篡改了国书、在那上面多添了一行字,怎料整份国书都是假的!
徐丞相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于这个问题,夏侯宣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猜测,暂时也无法确定真正的答案。不过,那老贼没能把秦家斩草除根,倒是白送了夏侯宣两个得用的人手……因果循环,当真奇妙。
“秦夫人,我在京城有几间铺子,生意素来不温不火,缺的就是有经验有能力的掌事人。”夏侯宣以十分友善柔和的语调说:“夫人既然有意去往京城,我会写信给那几间铺子的掌柜,令他们照应安排。至于钱生钱的事,我真心非常期待,不过也无须急于一时。且等此战结束、我回京以后,夫人和令嫒应该也适应了京城的生活,到时我们再行详谈。”
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秦甘氏重重地跪了下来,行大礼谢道:“将军心善,民妇必竭力相报。”
听着那“噗通”一声砸在地上,夏侯宣对秦甘氏的膝盖深表同情,赶忙伸手扶起对方,“夫人不必如此客气,我们本就是自己人。”
秦甘氏握住夏侯宣温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