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虽引着紫鹃和铁传甲进了宅内,将李寻欢一个人抛在门外头,心里却不禁忐忑起来,生怕黛玉这边还不出气,两人再彼此试探下去,就当真起了龃龉。自家这位姑娘不知怎地,这一生中情路就是不顺,当年只道她和宝玉是一对,谁知贾府的人起坏心,硬生生把他们拆散了,还险些害了姑娘性命。后来好容易放开怀抱,又兼和表少爷相知,倒比之前一段更为情厚,以雪雁看来,只盼着他们早结鸳盟,修成正果,却又有这番折磨。思前想后,便再也忍耐不住,一进书房就急着向黛玉说了门前情形,又道:“姑娘,人家可在门口站了半日了,也差不多了罢?姑娘何不请他进来细说呢?”/p
黛玉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才放下手中书道:“哦?刚才劝我不见的是谁来着?怎么转眼工夫,倒替别人说起话来了?”/p
“别人?”雪雁气得跺脚道,“合着在你眼中,表少爷还成了别人了?我可早当他是姑爷看的!”说着又推紫鹃,“不信你问她是不是?”/p
紫鹃多么心细沉稳的人,又对黛玉的心思最是了解,一见她神情,就知是故意促狭,要借机端一端架子。因笑道:“姑娘做得对!这些男人都是一个德性,你要不给他个脸色看,他还当自己多么英明,做的事没一件错呢!”一边说,却一边瞪了铁传甲一眼。/p
铁传甲受这无妄之灾,情知是替自家少爷背的黑锅,而且素来又对紫鹃极为信服,也不敢说话,唯唯连声,低下了头。/p
黛玉看他俩眉眼官司打得热闹,显是感情很好的样子,捂着嘴一声笑,才款款站起身来,道:“表兄的身子可大好了么?”/p
铁传甲等了一阵,才明白这话是问自己的,连忙道:“好了,好了!多承姑娘惦记着!”/p
谁知黛玉眨了眨眼,又坐回椅子上道:“既然好了,左右天气也不冷,多站一站无妨。”/p
“姑、姑娘!”铁传甲全没料到这位姑娘如此晃了自己一道,想要申辩、想要劝慰都不知如何开口,平生最老实的一个人,竟逼得当场胡扯道,“其实……其实少爷的病还没全好呢……只是心里记挂着姑娘,才匆忙赶来……还请姑娘……”/p
话还没说完,黛玉已笑得伏在桌子上,半天抬不起头来。雪雁早弯了腰,扯着紫鹃只道“肚子疼”。紫鹃好容易掌住了,又瞪了铁传甲一眼,便一指戳在他头上,笑骂了一句:“憨死了!骗人都不会!”/p
黛玉笑着重新站起身,道:“既然都逼得铁大哥这老实人睁眼说瞎话了,我也不能太安然了,这便出去,将表兄请进来说话。”/p
众人见她吐口,方齐齐松了口气。铁传甲当即就想跟上,却被紫鹃一拉,忙又站定了,只看着黛玉一个人走出门去。/p
其实黛玉故意耗了这半日,何尝不是心里砰砰乱跳,心想李寻欢此来,多半是要软语安慰自己。这人聪明起来,哄女孩子是极有一套的,自己也免不了心一软,就揭过往事。可是当日之事,自己为他呕心沥血,倒被他一言抹得毫无意义,这口气难道就不出了?要是不让他知道个明白,他往后还会不会故态复萌?以他的为人,就算跟皇帝作对,有些事也是一定要做的,真到了危急之时,又把自己推得远远的,自己却当何以自处?/p
思绪未定,一抬头竟已到了门口,索性就沉下了心,想道:“我先听他说些什么,再做道理。”出门便笑吟吟地一福,抢先开口道:“表兄一向安好?”/p
李寻欢这人,年轻时在花丛中颇混迹过一阵,虽是为了骗林诗音,但以他头脑才情,便是做纨绔也能做成个花丛领袖,对女孩子心事更是了如指掌。此时见黛玉客客气气的,情知是气还没消,当下也含笑还礼,却道:“我不太好,如今正遇到一桩难事,你可有主意能帮帮我的么?”/p
他这般开门见山的,说的话却不在黛玉所有的预想之内,一时间便怔住了,过了片刻才笑道:“表兄有什么难事?既然对表兄来说都是难事,那我一介弱女,一没有靠山,二没有武功,天资愚钝,才学平常,又怎么帮得了表兄呢!”/p
这一串话说得利落,且是语声清脆,带着些促狭的俏皮,而黛玉的唇边,更是没有落下淡淡的笑容,倒像她只是开玩笑一般。/p
只是这话听在李寻欢耳中,却又给他的“难事”加了加码。看起来黛玉不但是生气,这气还不是三言两语能劝得下去的。李寻欢暗中叹了口气,情知这一关躲不过去,便上前一步,望着黛玉道:“这事非林姑娘不能帮我,还请姑娘不要推辞。”/p
他人在台阶下面,看着站在台阶上的黛玉时自当仰视。黛玉忽觉得他目光中有一种炽烈之意,像是要看到自己心底去,在那里点起一把火来,脸上腾地就是一热。顿了一顿方道:“我有什么能帮表兄的,当然要尽力而为,若是力不能及,表兄也不要怪罪。”/p
李寻欢笑了笑,不去在意她推托之辞,却朗声道:“我先前做了许多错事,惹得姑娘生气,如今想来十分后悔,却不知如何挽回,还望姑娘教我。”说着便深深一揖。/p
黛玉本来听他一直绕着弯子说话,打定主意要跟他打这个闷葫芦,倒是看谁先忍不住,却不防他突然就正经起来,惊得“呀”的一声,连忙下了台阶,边扶他边道:“你这是干什么!大门外头,叫别人看见了……”/p
李寻欢从善如流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