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还只道表兄方才请的人已经到了,转头却见李寻欢露出讶然的神色,过去一步开了门,眼看着个约摸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踱进房来。只见那人身量比李寻欢略低些,但甚为魁梧健硕,一张四方脸,颔下微须,很有些不怒自威的气概。/p
“你……”李寻欢盯着那男人看了半晌,见身后再无人进来,便向铁传甲使个眼色,见他和那伙计一同退出,知趣的掩了门,方叹了口气,躬身一揖下去。那男人却适时伸手,托住了李寻欢的手臂,笑道:“你看你那个不情不愿的样子!”/p
李寻欢听那人打趣,也就一笑站直了身子,问道:“你怎么亲自过来了?”说着却不为黛玉引见,只请那人坐了桌旁上座。/p
黛玉细心的人,见有人来已起身站在一旁,又看见李寻欢虽神色不明,方才那一礼正是个郑重无比的长揖。心想这世间能让表兄这样人行礼的,必不可等闲视之,便自己安安静静过来,向那人恭谨蹲身万福。/p
那人似正想答李寻欢的话,见状不禁放声笑起来,对着李寻欢道:“这就是林海的女儿?果然有些个机灵劲儿!”/p
黛玉听了,心下了然,此人正是表兄要托付之人,连自己身份都已知晓,当下更为谨慎,只是垂着头不发一言。/p
那人却毫不见外地挥了挥手,道:“这种地方,都别叙礼了,麻烦得很。”看着李寻欢与黛玉两人坐了,又笑道,“多管闲事的李二,这脾气倒是没怎么变。”/p
黛玉听李寻欢“咳”的一声,小心翼翼抬眼看时,果见他脸上神情又是无奈,又是好笑,仿佛被这一句“李二”叫得有些尴尬。又听他道:“林海和我母亲同族,这是我亲戚的事,我怎么不管?”/p
那人“哦”的拖了个长声,目光似在李寻欢和黛玉身上来回打量一阵,笑道:“原来你们还是表兄妹,很好,很好!那你管林海叫什么?舅舅?当初也没听你提过……”/p
“我跟林……大人又没有打过交道!”李寻欢似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他,皱眉道,“我看你今天很闲!”/p
“说什么呢!我那儿一大堆的事忙不完!”虽是被李寻欢抢白,那人却毫不在意,甚至还顺手抹了抹唇上黑亮的髭须,才悠然道,“也就是你李二有这个面子,我听他们一提,就赶着出来了。”/p
李寻欢的神色缓和了些,摇头道:“这事你一听就明白,何必还出来一趟?”/p
那人嘿嘿一笑,竟露出些促狭的神情,缓缓道:“你我相识多少年了?这还是你第一次求我,我自然要当面讨你的谢礼。”/p
黛玉自知插不上话,只在一旁静听。虽然两人只提了父亲林海几次,并无一句落在林家产业之上,但听那口风轻松之意,竟像是事情只在指掌之间,并没有一点难处。想来眼前之人权势极大,却又和李寻欢是旧交,彼此并无上下尊卑之分。细细想来,不但那人身份必定令人吃惊,而李寻欢与他的交情,更是匪夷所思。不由暗自思忖:“表兄待人如此……教我如何才能报答?”/p
李寻欢却沉吟道:“你……要我做什么?”/p
那人着意望了他一眼,大笑道:“我若叫你回翰林院,你是不是会撒腿就跑?”/p
李寻欢哼了一声,苦笑道:“你既然知道,何必还来问我!”/p
那人仿佛就爱看李寻欢这般模样,探过身来拍着他肩,笑道:“你不晓得,那帮书蠹虫们,当初挤兑过你的,如今胆小得要命哩!”/p
李寻欢挑了下眉梢,道:“莫非你……”/p
那人道:“还用我吓唬他们!你不是跑出去混江湖,得了个什么名号,又是什么‘例不虚发’,他们吓得要死,在翰林院供了个先师孔子的牌位,早晚烧香。我叫人偷偷去听他们叩拜,原来祝祷的是‘谢同僚不杀之恩’!”话没说完,自己已忍不住,捧着肚子放声大笑。/p
李寻欢从鼻子里“嗤”的喷出一股冷气,转目却看见黛玉已笑得掩了口,只不敢出声,自己想了一想,也不禁露出笑容来。/p
黛玉虽小心在意,不教自己有半点失态之处,一双眼却忍不住瞥向李寻欢那边。从那陌生男人进门她便已发觉,表兄在那人面前颇与平时不同,说不出的轻松随性,几乎有些“不讲理”一般。就是回想往日,自己在长江之上初见他的时候,也没见过这样的举止神态。黛玉自己是细心聪敏之人,已明白李寻欢固是待人温和有礼,其实眼下这般率性,才正是他本色。/p
她在一旁痴想了半天,待回神之时,却听那人正问道:“你今年多大?有四十了吗?”/p
李寻欢哼道:“干什么?我没你那么老!”/p
黛玉听得忍俊不禁,想着那人可能的身份,又不敢笑。又听那人道:“老大不小的了,也不成个家。听说你把李园也送人了?”这两句话说得轻描淡定,却引得黛玉心里猛然跳了两下,心想这是表兄平生伤心事,怎么在此时提了起来?/p
李寻欢果然掩饰般地咳嗽一声,道:“你出来就是问我这些事的?”/p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那人竟还笑吟吟的,从桌旁起身,慢慢踱了两步,才道:“林海的事好办,贾氏欺这林家小姑娘是孤女,吞没她家产,自然要如数发回。只是你李二号称一诺千金,答应我的事,可不许反悔!”/p
李寻欢怔了怔,道:“我答应你什么了?”/p
那人忽然正了神色,道:“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