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士没有理会穆华夏赤裸裸的抱怨,低头扒了两口饭,“穆哥哥相信有神仙吗?”/p
“怎么?你想说你就是吗?”/p
“不是,”小道士摇摇头,那双眼在黑夜里显得尤其明亮,“我是想说,我做了好事,神仙不会让我喝西北风的。”/p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p
“因为不一样呀。”可小道士歪头想了许久也想不出具体有什么不一样,索性不再说下去,继续埋头扒饭。/p
穆华夏看着他一碗白米饭吃得津津有味,脑海中莫名浮出安贫乐道四字,可他只是个孩子啊,一个孩子本不需要懂得圣贤心的。/p
“慢点儿吃,还有菜呢!”/p
小道士满嘴是饭,含糊不清地应着,穆华夏知道他八成是没听进去,只能手脚麻利地烧火,将那个菜尽快炒了出来。/p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守着一盘绿油油的青菜,粗茶淡饭,穆华夏时至今日才对这四字有了实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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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那所谓神丹的福,小道士的口碑渐渐在地方传开了,甚至有京城的人不远万里,来求一颗救命丹。/p
小道士来者不拒,只是工作量一日比之一日大了起来,穆华夏看在眼里,却不知道如何开口去劝。/p
名声大了从来不是什么好事,穆华夏深知这一点,也一直小心提防着这一点,但世上的事,有时候可能就是命之一字,防不胜防。/p
穆华夏再一次在三清观看见先前那个举止粗鲁的书生时,心中的那种不安飙升到了极致。/p
那书生同他上次来时一样,横行霸道,骂骂咧咧,但和上次不同的是,穆华夏在他这些行为背后,读出了有恃无恐这四个字。/p
有恃无恐,多么可怕的四个字,尤其是对于他们这些无权无势的平头百姓而言,这四字抵得上最可怖的噩梦了。/p
书生像上次一样,在殿门口叫嚣着,让小道士出来,但这一次,小道士没理他。/p
穆华夏亦是没理他,他安安静静扫着他的地,将那书生视作乱吠的疯狗,在心中祈祷只希望这疯狗不要咬人。/p
但事与愿违。/p
穆华夏甚至没注意那些人是从哪里来的,但只片刻功夫,披甲的官兵将三清观里里外外围了三圈,整整三圈,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里面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p
可里面,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道士而已。/p
穆华夏拿扫帚的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他没有理会那得意的书生,只是走到那领头的官员面前,缓慢地做了个揖,“这位大人,不知小观犯了什么事,竟惊动了这么多兵爷。”/p
“犯事儿?”那官员肥头大耳的,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主,而且看上去,似乎官阶不低,“你们能犯什么事儿啊,本官今日过来,是来请一个人。”/p
这明摆着不是请人的架势,这阵仗,说是剿匪也不遑多让了。/p
可民不与官斗、贫不与富争,穆华夏连眉头都不能皱一下,握着扫帚的手因为攥得太紧而有些僵硬,但他说话的语气却始终平稳而冷静,“小观中没有什么人了,大人怕是弄错了吧。”/p
“大胆!”那书生从一旁跳出来,指着穆华夏的鼻子,“你知道这是谁吗?你敢这么跟这位大人说话?”/p
穆华夏抿抿嘴,垂头不语。/p
身居高位跋扈惯了的人多半是没什么耐心的,那位官员倒是没挑穆华夏的理儿,只是皱眉看了旁边的书生一眼。/p
书生立马会意,赶忙凑过去解释,“大人您别急,我保证能炼仙丹那个道士就在这里。”/p
听见“仙丹”二字,穆华夏如何还能不明白这无妄之灾由何而起,江湖险恶,说到底全怪那四字人心难测。/p
书生说罢便往里张望,穆华夏尽力挡着他,可那么一个大活人,挡终归是挡不住的,书生看见了小道士,得意地向官员邀功,那官员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扬声冲里面喊道,“烦请道长出殿一见。”/p
小道士早已注意到外面的情况,他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隐隐猜到不是什么好事,这才一直待在里面不敢出声。/p
可外面的人已经扬声喊了,他还想装没听见似是不行了。/p
小道士磨磨蹭蹭地站起来,又磨磨蹭蹭地往门外走,他知晓这是他的劫数,可无论他先前同穆华夏说得多超脱淡然,事情到了眼前,总还是控制不住地恐惧。/p
穆华夏回身望着他,轻易从小道士强装镇定的步伐里读出了害怕二字,他终归只是个孩子。/p
小道士看着穆华夏的眼睛,不知为何,心下竟踏实了一些,于是快走了两步拽住穆华夏的衣角,半个身子躲在穆华夏身后看着眼前这群明显不怀善意的人。/p
官员居高临下地看着小道士,勉强咧了咧嘴角似是想扯出一个善意的笑,“王爷听闻道长会炼长生不老的仙丹,特派下官来请道长入京一叙。”/p
“我不炼长生不老的仙丹。”/p
不是不会炼,而是不炼,这可不是什么讨巧的话,穆华夏听得心惊,不着痕迹地将小道士往身后塞了塞。/p
那官员仿佛没听出小道士话外之音一般,犹自说下去,“听闻道长天资聪颖,又炼成了包治百病的丹药,想必区区仙丹亦是不在话下,还望道长莫要再推托了。”/p
“我不炼长生不老的仙丹。”一模一样的话,小道士又重复了一遍,稚气的童声却是掷地有声的坚定,官员的脸色有些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