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跨马勒紧缰绳,江姗为他送来了白貂毛大氅,孙权系好系带,视线凝望远方。江姗站在边上,垂头盯着青石地面,双手指头不断绞着。不多久,天空又乌云密布,细雨迷蒙,半是雾气半是雨滴,沾上了江姗的发,润湿了她的衣裳。
孙权半晌后叹息道,“姗儿,你回府罢,我这就走了。”
江姗望着天色道,“我让人给你拿伞来。”
孙权阻止道,“只是小雨一场,不碍事的。倒是你该回府了,今日之事暂且告一段落,切记我叮嘱你的事情。”孙权说到此处眼神微动,抿了抿唇由衷道,“姗儿,我希望你能幸福。”他仿佛费了很大的力气才说出这番话,未等江姗回应便高高扬起马鞭,策马往那烟雨迷蒙处奔跑,长街宽阔,余下一连串雄浑有力的哒哒马蹄声。
江姗神情一滞,孤零零地站在那开阔的江府门前,望着这自小交情甚好的少年身影在眼前渐渐消散。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仿佛自己熟知的孙仲谋这一去,就再也不会回来了。
“仲谋,我能够理解你的心情,因为——你我都得不到想要的人……”
江姗沿着走廊回去的时候,远远瞧见了江老,她匆匆避开等待江老过去,这才松一口气重新走了出来。若是江老知道她再次拒绝了孙仲谋,不知会如何大发雷霆。江老之所以敢驱逐江虞的原因之一,便是因为知道孙权喜欢自己,有孙权在,江家在江东就永远不会没落。可惜这一番如意算盘注定要落空,因为江姗只将孙权当做兄长。
江姗随意地在走廊上走着,见着外面的雨变大,打在院子栽种的花花草草上,溅起一朵朵灿烂透明的水花,江姗心头忽然冒出一个主意来,于是便敛裾跳入院中,仰头喝下雨水,让清润的雨滴打在自己的脸庞上,一阵阵舒心的、透心的凉意侵袭而入,令江姗顿时脑袋一清,放肆大声地笑了起来。
她在落雨的院中转起了圈子,雨水打在她的身上便被弹开,水花四溅,一抹淡粉色的牡丹花在雨水中盛开。
长长的走廊拐角处,有一个孱弱的人影立在那儿,她躲在柱子后边,悄悄地探出脑袋。粉红的颜色落在她浅褐色的瞳孔里,叫她露出不住向往的、吃惊的神情来。
“阿弃?”江姗看向这里的时候,这个人影迅速地躲避起来,本以为不会被发现,但江姗还是找到了她,亲昵地捉住她的手将她往雨中带,一边灿烂地笑着道,“阿弃,来,我们一起跳舞。”
阿弃的脸上露出惶恐的表情,拼命地摇着头,江姗却笑吟吟地继续将她往雨中拽。待走到院中的时候,江姗说道,“一,二,三——”她带着阿弃快乐地转着圈子,阿弃刚开始还有些不适应,但后来随着身子的自然转动,她觉得有些迷炫,看见周边的雨水哗啦啦地溅开,阿弃板着的脸上露出了轻松喜悦的色彩。
江姗则是开怀恣意大笑,仿佛要将一切不好的事情用笑声来冲散。
不知道这样玩了多久,江姗觉得头晕,脚下一滑,她踉跄跌倒。眼见着就要着地的时候,但觉身下一软,阿弃抢先扑倒在地,用自己的身体垫了垫江姗。江姗爬起来抹掉阿弃脸上的泥泞道,“我练过武不怕疼的,你摔疼了吗?”
阿弃木讷地摇摇头。
江姗索性盘膝坐在了雨中,雨水顺着她娇俏的容颜滑落,全身已经湿透。
“阿弃,你说姐姐现在在做什么?”
阿弃呆呆地跪坐在她边上,看着她娇美的侧脸,不禁两眼发直。
江姗睫毛动了动,微微张开了眼睛,眼神里带着落寞,她喃喃道,“我知道姐姐和她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会很快乐,我应该也快乐才对,可是为什么我这里——”她按住了自己的心口,眼眶变得红了,“可是我这里很疼呀……阿弃……你也会有这样疼的时候吗,就像是被人闷声捅了一刀……”
不知道是否是阿弃的错觉,落在江姗脸上的雨水中似乎混了其他的东西,阿弃突然变得胆大了起来,伸手点了一点江姗眼角的水珠,含在了嘴里,雨水本是甜润的,但这一滴是咸咸地。
江姗红着眼角定定望着阿弃,喉咙泛苦。突然倒靠在了阿弃怀中,哀恸地哭泣。阿弃怔忡,她和江姗只见了一次,她却在自己怀中放声大哭。阿弃感觉到了一种被信赖的力量,伸手按住江姗的背,轻轻拍着,就像小时候阿弃的母亲安抚她一样,就像江虞在村庄里安抚阿弃一样。
两个人湿漉漉地回到江姗的闺房里的时候,发现屋外多了一个人。白烨撑着伞站在树下,雨水先是透过枝桠再落在了白烨的伞上。她转过身看见两个完全湿透了的人,不禁失笑道,“姗儿,你们这样不怕着了风寒吗?”白烨的脸依旧苍白,但脸上的笑容已经多了起来,叫人心中一暖。
江姗看见屋子的门开了一扇,上前几步问,“姐姐也来了?”
白烨点头,“你去见她吧。”她目送江姗入屋,阿弃留在原地不知道是该走还是该留。目光惴惴地偷瞄白烨。
白烨撑伞过去为她遮雨,打量她道,“虞儿说你得了奇怪的病症,若你信得过我就让我看看你的病情。”她虽不会真的看病,但阿弃的病症古怪,说不定是邪气入体所致。
白烨虽然长得面善,但阿弃还是不敢轻易与她接触。
她们是陌生人自然要尴尬一些,但屋内的姐妹俩如此尴尬便说不过去了。江姗觉得江虞此番回来,似乎变得有些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