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余生跟着孙婆婆走进屋,简单陈旧的屋内,火塘木炭烧得发红,屋内温暖,锅里煮着腊肉。
“小余生,锅里有个馒头。”
孙婆婆揭开锅盖,在迷雾蒸腾的锅汽下用筷子捞了两块肉放进碗里,递到旁边的桌子上。
“婆婆。”
顾余生揭开锅盖,把馒头拿在碗里,取一小半,另外一半递给孙婆婆。
“上年龄了,吃不了多少了。”孙婆婆把顾余生手上的一小半拿了过去,顺手把盛装了肉的碗递在顾余生怀里,“趁热才好吃。”
顾余生咬一口馒头,又默默啃了一口肉,心里的酸楚与幸福一下子卡在喉咙处。
没有被馒头噎到,却好似有什么堵住了一样。
笃笃笃。
院外门被敲响。
孙婆婆看一眼外面,示意顾余生不用起身,嘴里念叨道:“这家伙的鼻子灵得很。”
院外已有窸窣脚步声传来。
走到门口的孙婆婆用放在门背后的烧火棍象征的打了几下。
“你来做什么?”
“我闻到了肉香,嗯,还有酒的味道,老婆子,别太小气,你看我,给你提了一块新鲜肉。”
门外的方秋凉一边说话,一边跨门进来。
“方先生。”
顾余生起身行礼,笔直的影子落在墙上,孙婆婆的房子较矮,顾余生的头几乎到顶。
拎着两斤肉的方秋凉依旧穿着那件浆洗发白的长衫,数年过去,倒也没添多少霜白,那刻板教人识字的表情一点也没变。
方秋凉一只脚在门外,一只脚在门里,一双眼睛把顾余生上下打量,这才捻须一笑,“今日教稚童识字,喜鹊栖枝,必有好事,原来是你小子回来了,好,好啊,当浮一大白。”
方秋凉把肉反手递给老媪,坐到桌子旁,先是伸手在火塘上方左右拢了拢,才拿起一个酒碗。
“啧,忘记打酒了,忘记打酒了啊。”
“方先生,我这里有酒,给你倒上。”
顾余生摘下腰间的酒葫芦,给方秋凉满上。
方秋凉狂饮一口酒,拿起筷子往锅里捞一块肥肉放嘴里,有些狼吞虎咽的吞下肚子,才大着嗓子对门外喊道:“孙婆婆,少切些肉,我吃不了多少的。”
“滚出去。”
孙婆婆的声音有些暴怒。
方秋凉尴尬一笑,把碗递到顾余生面前:“满上,满上。”
顾余生给方秋凉又倒满酒,方秋凉双手捧起碗,却只嘬了一小口,目光落在顾余生身上,见顾余生肩头依旧有落雪,叹道:“回家好,回家好啊,你喜欢那个女娃子,没和你回来?”
顾余生回答:“明年桃花开的时候回来。”
“回青云门?”
顾余生点头。
方秋凉吃了几口酒,又吃了几口肉,好似肚子没有那么饥饿了,才轻轻一叹:“岁月轮转,旧时难在,青云门早不似当年青云门,青萍山也将不会如过去那般平静了。”
“那么多肉都堵不住你的嘴?”
孙婆婆切肉走来,坐在火塘边,给顾余生盛满肉,才把新的肉加进去,故意冷落方秋凉。
方秋凉虽是教书的老儒,在孙婆婆这里脸皮却厚,伸出筷子往顾余生的碗里抢了一块肉,把酒一饮而尽。
“酒足肉饱,回去睡觉。”
方秋凉说走真走,顾余生起身走到院外,方秋凉也没回头
但顾余生看着方秋凉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小余生,你进来。”
孙婆婆朝顾余生招招手。
“婆婆。”
顾余生也取来一个干净的碗,倒了一碗酒。
孙婆婆抬起眼皮,看了顾余生一言,也把酒端在怀里,转身背着顾余生,一碗酒已入喉。
顾余生早知道方先生和孙婆婆都是隐居高人,而且孙婆婆必然不是眼前的面容,并没有暗中以神识去窥探。
“好酒。”
孙婆婆说这两个字的时候,难掩豪迈。
放下酒碗,眼睛重新变得浑浊。
“小余生,人生在世,想干嘛就干嘛,要随心而为,那教书的不怀好意,自己不愿意做事,却来你耳边吹风,不要理他。”孙婆婆说着,转身拿起一个竹篮,里面有不少小孩子的袄子,“你抓紧些时间,和莫家小姑娘把事情办了,生几个大胖小子,这些衣裳,冬夏穿的都有。”
顾余生神色有些窘迫。
“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了,还害羞?”
孙婆婆用烧火棍捅了捅火塘。
“你父亲当年可比你脸皮厚得多。”
顾余生沉默片刻。
“婆婆,能说说关于我母亲的事吗?”
孙婆婆抬起头,又看了顾余生几眼,缓缓道:“你母亲很美丽,容颜能惊世人,所以她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有人说她是堕入尘世间的仙子,也有人说她是霍乱世间的妖女,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母亲真的很爱你,她怀着你的时候,到我这里学了三个月的女红,学做饭,学生火,学抱孩子。你母亲,她好像什么都不会,可为了你,总是愿意去学。”
孙婆婆脸上挂着几分笑容,指了指顾余生的椅子:“她当年就坐你那,一开始学穿针线,就学了好几晚上,可一个月后,硬生生的缝出一件漂亮的衣服来,还说希望生个女儿……那样穿着漂亮……”
孙婆婆说着说着,脸上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诡异,她侧身,往身后的篮子里翻找出一件又一件稚童衣服,往顾余生的身上比对,可比着比着,她浑浊的目光里忽然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