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相接,大片冰面如匹练,横亘于整个视线之中,这是结了冰的泯江主干,然而令她意外的不是这个,而是遍布在泯江江岸一侧的数千名身着东庭军服的士兵,以及江岸下正在有条不紊进行的工事。
一个她所没有意料到的工事。
抬木料的,挖石块的,开凿的,砌石埂的,搭架子的,建闸门的……她看在眼里,一个念头飞速掠过,心中微沉。
见到司马如,所有人都停下来朝他行礼,他微微一摆手,他们便又埋头于手中的活计,一切都是沉默的,没有人声。
“不用超过十日,这座堰门便可修好。”司马如坐于步辇之上,裘衣如雪,墨发随风轻舞,他看着这个耗费众多人力财力的工程,神色如常,未见丝毫骄妄之色。
“不知殿下修此堰的目的是?”楚清欢的视线在各道工事上一一掠过,问道。
“阳和起蜇,东风解冻。”他唇边的浅笑如春风般舒适,眸光停驻在冰面上,“今年开春早,年前十二月初十便是立春,天气也比往年要来得暖和,再过半月便是春汛,这河面上的冰恐怕到时候就要化了。”
“莫非殿下是想防汛?”楚清欢表示疑惑,“春汛年年有,也未曾听说有哪年因为春汛而洪水泛滥,殿下修筑此堰门似乎并无实际用处。”
随手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往江面抛了下去,便听得“咔嚓”一声,冰面被砸出一个洞来,石块直直地掉了下去。
这冰层,并不如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厚。
“你且看看这下面是什么地方。”司马如倚靠着软椅,抬指轻点泯江坝下那片雪地。
楚清欢顺指看去,“这是定边城外,我与殿下初遇之处,东庭与大邺边境一线。”
“那么,我再问你,”他笑意轻柔,“如果两国交战,这片地方又将发挥什么作用?”
“一旦两国交战,这个地理位置便是最好的战场。”
“你说的很对。”他轻轻点头,“一旦两国交战,必在此地开战。”
楚清欢一顿:“难道说,殿下所筑的工事,与此有关?”
“正是。”他答得毋庸置疑。
楚清欢侧首,但见坐于步辇上的男子墨发飞扬,眸光深远,唇边一抹笑容清清浅浅,怎么看都如同从水墨山水间走出的人,却给人一种乾坤尽在胸中的从容气度。
“大邺边军营尚不在我眼中,我若要它,如囊中取物,无需两日便可归我所有。”他遥望着定边,眸光却似乎越过定边延伸到了极远处,“当今世上,淮南王堪称当世佼者,亦是我想会上一会之人,我在等……”
他沉静地微笑:“在我取下定边之前,他若亲自前来,我便用此大礼相迎……他若不来,就当我送给大邺新帝的一份厚礼。”
“殿下的意思是……”
“作为一军主帅,谁都不希望麾下将士有所折损,若能不费兵卒即击溃之,当为上策。”他抬眸,与楚清欢的眸光轻轻相触,“只要将他引至此处,此堰门一开,泯江水奔涌而出……恐怕,即使淮南王有通天大才,也必遭重创。”
他的眸光清澈如水,语声徐缓如风,若只从神态而言,犹如与友人品茶闲聊,如此出尘之人,却是将一场惊心动魂干戈杀伐之事说得波澜不惊。
楚清欢微微一笑。
“站得高,看得远。殿下之智谋,放眼天下恐难有人能企及。”她将目光停留在堤坝上,凝神思索了片刻道,“这个方法用来破军再好不过,但是,我认为这工事的建造上尚还有所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