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懂你的意思。”李大夫惊了一下,很快恢复心态,语气平静。
高盛毕竟年轻,心肠虽不怎么好,却也不是罪大恶极之人,子初持于手中的砒石还是他亲自包的,此时公堂上亮相,他难免做贼心虚,有些紧张。
在他身旁跪着的李大夫见他这般,松弛的眼皮底下眼珠子动了动,睃了他一眼。高盛尽管还是有些害怕,可在接到那目光之后也稍微镇定许多。
女主微微一笑,接着道:“没关系,李大夫马上就能懂。”而后她转向知府,从容地跪了下来,收起了笑意,递上此物,面容沉道:“大人,请您看看此物,再着人检验一二。”
知府捋了捋下巴一小撮黑色胡子,子初突然恭敬的样子让他脸色好看许多,疑惑地让一旁的师爷呈上,捧在手里凝视了半晌,石头呈白色,看起来质地极脆,不解道:“这——可有什么不妥?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
“大人不妨抓一只活物,将石头的粉末喂下一观。”子初诚恳地盯着对方。
知府不好推辞,再看一边坐着的贵人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眼,此刻细微的眼神正凝结在他身上,心中不由一凛,鬓角有些出汗,立即让人弄了一只小白鼠。
师爷用刀尖拨下一堆粉末,强迫小白鼠吃下,等了一会儿,小白鼠还是活蹦乱跳,没什么不对。
知府不悦道:“看也看了,验也验了,这东西好好的,哪里有什么不对,你竟敢糊弄本官!”
子初仿佛惶恐地垂下头去,严肃道:“大人有所不知,此物可是剧毒!”
知府猛拍案几,喷了一团唾沫星子斥道:“还敢胡言乱语,欺上瞒下!来人!给我赏她二十大板!”说着一把将那拳头大小的砒石砸了出去,滚到了一旁某人的脚边。
石头在地上饶了几个圈,停住,一只白净有力的手垂下,将它轻轻拾起。随后凑到鼻尖,掩住了魅惑人心的红唇,再放在手中把玩,那双承载着寒木春华之景的双眸缓缓掀开,是沉沉的琥珀之色。
知府犹自发怒,忽见某人动了,吓得当场就浑身发软,“唰!”地起慌忙身来。
“知府大人,何不看看那活物此时是否还如你所说那般,好好的?”话语声淡然如水,却含着无尽疏离。
突然出现的磁性嗓音,使得公堂之内所有人都愣怔着,众人漆黑的瞳孔中瞬间映入了一块精致的布匹,而后那张精致宛若天人的五官骤然鲜明,令身边的一切都窒息了。
似乎只有他不想被人注意的时候,任何人的视野中都没有他,而他一旦从静谧中苏醒,任其竭力忽略,那份高华还是会横闯而入,让你没有拒绝的余地。
知府眼神迷离,被那么点醒,像是被摄的魂魄遽然得以释放,一个激灵,才知道自己还在审案。“咳咳,微臣鲁莽!”他干咳几声,脑袋短路了一会儿,伴随着他的声响,大家才纷纷恍然回神。
“大人!这东西死透了!”师爷是最早发现的那个,他的惊呼,如一道闪电劈开浓稠的乌云,拨云见日。
知府骇然:“快呈上来给本官瞧瞧!”
下方跪地垂头的李大夫紧抿双唇,双目左右晃动,事情似乎在偏离预计的轨道。
小白鼠四肢蹬得僵直,脑袋向后仰着,尖尖的嘴巴歪在一边,还吐了一滩乳白色的黏稠泡沫,分明是中毒的迹象。
子初适时出声:“大人,这便是砒霜中毒的症状。”
知府心脏一个咯噔,掀起眼皮掠过李大夫,阴沉着嗓子道:“你可知欺骗官员之罪会处以何等刑法?此等超量毒物,又怎么会在你手里,本官要听实话!”
子初一哂,道:“大人若是不信,我还可以证实给大人看,而此物,便是来自于李大夫的医馆。”
“你胡说!莫说老夫不会卖这种剧毒,遑论我朝早就定下律法,若要出卖,也只能卖婴孩拳头大小,这块砒石计量如此之大,可抵得上壮汉的了,又怎可能会是出自老夫之手!”李大夫忿恨地瞪着子初,脸色铁青。
子初嘲笑道:“你不承认,证人还在此处呢。”说着,她看了看余阿和,后者快速将王奔推上前去。
“你跟大人说说,这砒石,究竟是哪处得来,若有一个字不属实,就算我饶你,大人也不会轻易恕你欺瞒之罪。”子初眸光冷冷地侧视他。
王奔闻言打了一个寒颤,至今无法忘记那一晚子初的手段。咬牙道:“砒石确是小人向李大夫买的……”他把当晚对子初说的,一字不差地描述给知府听。
知府听完他的证词,脸都绿了,怒道:“李大夫!你身为大夫,曾经也算是本官的同僚,怎能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啊!”他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心道如今他也只能明哲保身,管不了李大夫的死活了。
李大夫蓦地抬起头来,直勾勾地盯着知府,眼中俱是怒火。他刚想辩驳,可耳边突然传来一声:“知府大人,在下有一事想与您相谈!”
然后门槛上迈进一只黑色光亮无污渍的短靴,来人一身火红色外袍,其上绣着夺目金线,简单却不失贵气,鲜活地仿佛是高空中一轮耀眼的烈日,丰神俊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