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 没有人愿意坐以待毙。也不知是谁, 竟将这件事添油加醋传到了周太后跟前。周太后左思右想, 派人请朱佑樘来到西宫,询问他究竟打算如何处理此事。/p
朱佑樘沉默片刻:“都是孙儿的错,这种事本不该让祖母费心的。”/p
“此事与你无干,都是那些个不消停的言官, 偏偏选在这种时候闹腾起来。”周太后叹道,“大行皇帝的丧期还没有过去呢, 便迫不及待地弹劾他昔日看重的仙师与大师, 岂不是存心让大行皇帝走得不安生么?”/p
朱佑樘没想到, 周太后竟是不打算与他讲什么道理, 直接便将大行皇帝抬了出来。他还能说什么呢?难不成要冒着“让大行皇帝走得不安生”的指责, 坚持己见,一定要将这些僧僧道道都处置干净不成?到时候,宫里倒是不再乌烟瘴气了, 但若是“不孝”的罪名扣下来,就算他是皇帝也担待不起。/p
更何况,他其实很清楚,祖母周太后一旦陷入执念,比宫中任何一个人都更难缠。单从她当年为了钱太后与英庙合葬一事闹得后宫前朝不能安生便可瞧得出来——若是真惹急了她,她不管不顾起来, 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当年父皇身为儿子拿她没有办法,他身为孙子,便更是无计可施了。/p
因此, 他只得暂退一步,低声道:“孙儿明白了,且将那张奏折搁置便是了。”先将这群僧僧道道都软禁起来,严加看守。等到大行皇帝孝期过了,再按照律法来定罪。对于这群人,他早就无法忍耐了,怎么能容他们继续在宫廷内外猖狂下去呢?/p
大理寺、刑部与督察院正要三司会审,冷不防宫里又传出了皇帝陛下的旨意,说是暂时将嫌犯放回宫内的钦安殿。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督察院左右都御史都不解其意,纷纷求见皇帝陛下。原本以为已经弹劾成功的六科给事中们更是仿佛被一闷棍敲昏了,反应过来之后,立即上了言辞越发激烈的奏折。/p
朱佑樘将这些奏折都暂时按了下来,又将自己的用意暗示给了三司,这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回到清宁宫歇息。没想到,他正好撞上御马监大太监梁芳、韦兴点头哈腰地从内宫出来。两名太监朝着他行礼,涎着脸变着花样赞誉了他一番,这才弓着腰离开了。/p
朱佑樘意味深长地瞥了瞥留在清宁宫当值的李广。李广一个激灵,忙跪下来请罪:“他们已经数次过来,说想求见娘娘了,奴婢和何鼎都挡了回去。却没想到,他们不知从哪里打听到了娘娘的行踪,今儿正好赶在娘娘回宫的时候过来。娘娘从未见过他们,对他们很是好奇,便说让他们进去说话……”/p
朱佑樘微微皱起眉,踏入内宫后,抬眼就见满室的珠光宝气。他家太子妃坐在一盒又一盒的珍宝中间,纤纤素手中托着几颗龙眼大小的夜明珠,轻轻一叹:“万岁爷,这年头,竟连御马监太监的珠宝珍玩都比咱们多些。”/p
“……”皇帝陛下顿时想起了父皇给他留下的空空如也的内库。怀恩还给他讲过历代祖先积存下的七窖金的故事——只可惜,等他亲自去验看的时候,别说七窖金了,就连半窖金都是勉强凑起来的。而这半窖金他已经封存起来了,决意不再轻易动用。他与父皇不同,不可能安心地给儿子留下这样空旷的内库,必须想方设法将七窖金给补足了,才有颜面去地下见列祖列宗。/p
如此想来,他怕是比寻常男子还不如,手头紧得很。便是有心想给爱妻置办些珠宝珍玩让她欢喜,也已经是囊中羞涩,什么都拿不出来了。照这样想,梁芳与韦兴倒是有点儿用处,至少能舍得财物讨他的太子妃欢心。/p
不过,他没想到,自家太子妃却与寻常女子全然不同。感叹完后,她皱着眉环视着这堆宝贝,挽着他的手又叹道:“他们究竟是贪了多少,又收受了多少贿赂,才能拿得出这样多的珍宝?这必定不是他们拥有的全部家财,应该还藏了不少。臣妾曾经向家中长辈学过如何打理中馈,只要想到家里有这样两只大蛀虫,在内贪墨财物,在外败坏家里的名声,心里就觉得难受。”/p
朱佑樘微微怔了怔,最为感触的便是她这一番“内外祸害”的分析,其次便是对她提起“家”字格外在意。她的意思应该是:禁城就是他们的“家”,所以不能容忍家中有这样的蛀虫存在罢。/p
这让一直无比渴望能够拥有家人的皇帝陛下不由得心里涌出暖意。他揽着自家太子妃坐下来,含笑问:“既然你学过如何打理中馈,那若是家里一时不察,出了这样的蛀虫,究竟该如何处理呢?”/p
张清皎毫不犹豫地道:“首先,自然该将他们贪墨的财产与收受的贿赂都清算出来。这样的人很是狡猾,明面上的家财或许仅仅只是一部分,还有更多藏在了他们的家人甚至是族人那里。这些都是不义之财,必须取回来。其次,便要按照家规或者国法来处置他们的罪行。若是轻易放过了他们,必定无法让其他人以儆效尤,亦不能正家风。”/p
“我们张家是书香门第,对家风尤为看重,断不能接受任何败坏家族声名之举。因此,犯错者必定要严惩,才能维护家规与家风。一门的风气,仅仅靠着传承家规并不够,实际上需要靠奖惩分明来维持。打理中馈尤其需要赏罚并举,否则这个例外那个也例外,家里岂不是一团『乱』麻?”/p
太子妃清楚明白地说完后,望向若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