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伴伴自然不比旁人。”朱佑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若是得空,孤还想将最近练的字送给伴伴品评一二呢。竹楼先生前些日子说了,若是孤这笔字连萧伴伴的眼都过不得,便暂时不必与他学了。”戴义与萧敬师徒二人都写了一手好字,楷书尤为出众。他们的手书在宫内宫外都赫赫有名,甚至在文士当中也早已传开了他们的声名。/p
萧敬目光轻轻一动,颔首道:“太子殿下过奖了。老奴不才,太子殿下能看重老奴写的那一笔字,也是老奴的福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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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正逢谢迁前来侍讲。风度翩翩的谢修撰在授课之余,含着笑讲了个狼狈为『奸』的故事。只是故事中的狼身边跟着的狈觉得狼秉『性』残暴,待它不好,于是联合另一对狼狈将其杀死。杀死狼后,这只狈正得意洋洋呢,却不想昔日的盟友转身便张开血盆大口,冲着它狠狠地咬了下来。/p
“殿下,狼狈之辈时常如此。你出卖我,我出卖你,翻脸便不认人,眼中只有利益,唯独没有情义。”谢修撰笑道,“听完臣讲的故事,殿下有何看法?”/p
朱佑樘想到了某两个名字,眸子微微亮了亮:“若从识人之道而言,这样的小人为谋利不择手段,不难辨识。若从用人之道而言,有情有义的小人尚可一用,这等无情无义的小人,通身寻不出任何长处来,只会败坏朝廷纲纪,必不能轻饶。”/p
就如尚铭与李孜省,联合起来扳倒汪直之后,便瓜分了西厂的利益。尚铭倒是暂时心满意足了,谁能想到李孜省这个妖道却不肯满足,盯上了东厂呢?此人欲壑难填、气焰嚣张,戴先生必不会轻易将东厂提督的位置给依附他的那些『奸』邪之辈,否则只会让父皇越发受他的蒙骗。/p
只可惜了萧敬,尚铭走了,他必定不愿落井下石,定然会成为李孜省以及其他臣子攻讦的对象。李孜省不必说,心『性』狭小,定是想着斩草除根的。但弹劾他的其他人却也不想想,此人虽与尚铭交好,却从未做过什么恶事,又何必妄加牵连?这般有情有义的人,反倒是他觉得不错的臣子。/p
谢修撰似是有些意外:“殿下觉得,情义胜过品『性』?”/p
“情义亦是品『性』的一种。有情有义之辈,总胜过无情无义之人。”朱佑樘道,“因私而废公固然不足称道,但法理不外乎人情,应该也有值得商榷之处。”/p
“殿下重情,这是好事。”谢修撰顿了顿,并未再多言,而是了然而笑。/p
课业结束,朱佑樘再回到清宁宫时,覃吉和萧敬已经带着小太监在里头等着了。覃吉前来,不过是因许久不曾见太子,特地来瞧一瞧。萧敬则是因着“品字”一事,特意亲自过来取太子平日练的字。/p
“萧伴伴何必特意来一趟?孤着人给你送过去便是了。”朱佑樘挑挑拣拣,挑了最近写的自己觉得不错的几十张大字,让李广与何鼎放在檀木盒子里,交给伺候萧敬的小太监。/p
萧敬回道:“老奴也有些日子不曾来清宁宫了,正好陪着覃老走一趟。许久不曾过来,清宁宫还是像往常一样安宁。人在此处,心里头便是有再多的杂念都消散了,着实是个清静的好地方。”/p
覃吉耷拉着眉,呵呵笑着接道:“在千岁爷跟前说这些又有何用?你们都是大忙人,宫内宫外地走,哪里像老奴这般空闲?好不容易才遇见你得空的时候,不然,清宁宫便是再好,你恐怕也不认得清宁宫的门了。”/p
“覃老说笑了。”萧敬笑道,“老奴倒是想常来,就怕扰了太子殿下的清静。”/p
“这里确实安静。”朱佑樘心里微微一震,不多时便轻轻勾起唇,自然而然换了自称,“不过,我不仅喜欢清静,也喜欢热闹。有老伴照顾我念书,萧伴伴照顾我习字,这样的日子才好呢。”/p
寒暄了数句后,覃吉与萧敬便告辞了。朱佑樘将两人送出去,又唤上李广和何鼎:“走,咱们去西宫瞧瞧父皇给水仙画的画儿。”/p
他终是想明白了,始终待在清宁宫固然足够谨慎,却并无意义。毕竟,他求的并不仅仅是“清静”,自是不能教人轻易将他忘记。清宁宫或许是一片安宁的净土,却不能毫无存在感。他或许不能轻易接触朝堂后宫诸事,以免给人拿到把柄,却不能为父皇与祖母所不喜。这其中的分寸,还须得他自行把握。若是从今日开始仔细些经营,应当并不算迟。/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