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么?万岁爷发下敕旨, 说是要放归两千宫人回乡!”/p
“真的么?两千?天哪, 宫里拢共也就七八千宫人罢?能抽得出两千人放归么?”/p
“怎么会抽不出来?听说尚宫局早便核算过了, 宫里留下两千宫女便足够了。就算眼下放归了两千人,还是绰绰有余呢!只是不知,这样的好事能不能轮到咱们!若是我能回家,可是一刻都不想在宫里待着了!”/p
“唉, 就像你所说的,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咱们呢?就算是放归, 也只会挑年老的和年轻的。咱们这种眼看就要三十岁的, 留在宫里既不会生出甚么『乱』子来, 也不至于老得做不动活儿。我啊, 根本不敢将这种好事往自己身上想!”/p
自朱佑樘明发敕旨后, 宫里的每个角落里几乎都能响起类似的讨论声。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宫回家,早日见到已经十余年未见的家人;有人犹犹豫豫,到底舍不得宫里能吃饱穿暖的日子;有人随波逐流, 留下亦可,出宫亦可,根本没有自己的打算;有人怀着野心,根本不愿意离开这个富贵乡。/p
翌日,张清皎便命女官前往各宫,统计每一个宫人的出宫意愿。务必求真求实, 绝不能强迫那些不想出宫的宫人,令原本积攒功德的善事反而变成了恶事。/p
负责去仁寿宫统计的,是由肖尚宫带领的尚宫局众女官。结果自然不必说, 年轻宫女一个个都眼眶红红地不想离开,倒是几个已经五六十岁的老宫女被“推”出来充数。尽管肖尚宫能看得出来,这些老宫女眼底都带着对未知的惶恐,但当她反复询问时,她们轻轻嗫喏着,依旧是不敢多言。/p
“太皇太后娘娘说,放归宫人确实是积攒功德的善事。万岁爷与皇后娘娘一心行善,她也十分感怀。这些宫人都早已年老,服侍过的主子也先后去世了。她们留在仁寿宫也只能守着空空的宫殿,日子一直过得没滋没味的,倒不如归家养老、颐养天年呢。”仁寿宫的女官笑道,口齿极为伶俐。/p
肖尚宫与她虚应了几句,顺着她的话夸赞了周太皇太后一番,便带着这几个老宫女回了坤宁宫。既然仁寿宫没有足够多的宫人想离宫,尚宫局众女官便分别奔赴了西苑、万岁山等处。既然要放归两千人,六局怎么也得分别统计出三百多个要离宫的宫女才算完成了皇后娘娘的命令。/p
负责去慈寿宫统计的,是由沈尚仪带领的尚仪局众女官。从王太后到诸位太妃,都对此事十分支持。早在沈尚仪等女官前来时,她们就已经询问过在身边服侍的宫女了。即使是那些服侍了她们好几年的宫女,若有想离宫的,她们也不会不肯放手。人各有志,又何必勉强她们白白荒废了青春呢?/p
“太妃娘娘,奴婢不想走!奴婢还想在太妃娘娘身边服侍!”出自张太妃宫殿里的一位年轻宫女临来反悔了,流着泪道,“太妃娘娘对奴婢的好,奴婢心里一直都记着。反倒是奴婢的爹娘兄弟,几乎从未对奴婢好过。当年采选宫女的时候,他们也只是可惜以后不能拿奴婢换彩礼,根本从未真正想过要疼惜奴婢……”/p
张太妃眼眶微红,叹道:“你才二十出头,跟着我也不过是在宫里白白耗费年华罢了。宫里的日子,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成不变。你又何必定要跟着我,孤孤单单地在这里老死呢?你不是一直喜欢孩子么?难道你不想有自己的孩子?不想成为娘亲?”/p
年轻宫女愣住了,心底似是在挣扎着做选择。张太妃知道她又一次动摇,摇着首道:“放归,也并不意味着定要让你归家,安心罢。烦劳沈尚仪向皇后娘娘禀告,给她这样的宫女更好的去处。”/p
“太妃娘娘放心,臣必定会据实以告。无论她们心里有何隐忧,都可据实相告,皇后娘娘必定会想出适宜的解决之道。”沈尚仪道,目光从其他宫女身上掠过。果不其然,有王太后、吴废后、柏太妃、张太妃等鼎力支持,其他太妃也都不敢有什么异议,无不尽力而为。仅仅慈寿宫一处,便放归了三百余宫女。/p
当然,放归的数量早已经过尚宫局核算。慈寿宫内眼下宫女的数量依旧是充足的,不会影响王太后以及诸位太妃的生活。不过是每位主子身边的人往后都需更尽心尽力一些,分担放归者的活计罢了。/p
坤宁宫与乾清宫以及清宁宫放归宫人的统计,是由张清皎亲自完成的。同样在这一日,她先将坤宁宫与乾清宫的宫女都唤到跟前,柔声道:“万岁爷昨儿发下的敕旨,你们应该也都听说了。若是有谁想归家,便尽管直言罢。”/p
上百宫女跪满一地,没有任何人出言。她们都是张清皎亲自筛选过几遍才放在身边伺候的,年纪在十五六岁至三十岁之间,在坤宁宫和乾清宫里各司其职。除了二十岁以下的数十人外,其他人都在这次放归的年龄范围之内。/p
“不必顾忌我,更不必顾忌万岁爷。若你们思念家人,或者想出宫过寻常人的日子,万岁爷与我心里也都会替你们高兴。寻常人家身边的婢女丫鬟尚能放良呢,没道理你们这些宫女倒是没有机会自己选择未来的生活。”/p
一个平日里负责抬舆的宫人垂下首,有些战战兢兢地道:“奴婢……奴婢想出宫……”/p
“好,我记得你的名字,你是洪善娘罢?是大兴县人士,家里离京城不远。”张清皎道,在名簿上轻轻勾了她的名字,“进宫将近二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