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午膳之后, 朱佑樘便去了乾清宫。张清皎遂以练字静心为名, 让肖女官领着宫女太监们退出去, 留她一人独自待在东次间往里的东梢间里。这梢间已经布置成了她的书房,书案书柜琴案棋盘等样样俱全,与她闺中时的摆设习惯极为相似,不过是每一样东西都是外头难以寻着的极品之物而已。/p
棋盘放在靠窗的贵妃榻上, 她将它稍稍挪开,披着貂裘往榻上一歪, 不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肖女官立在梢间外, 听着里头隐约传来的均匀呼吸声, 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也罢, 今日情况确实特殊, 就让太子妃略微松快些。若是往后,绝不能这样没规没矩的,传到长辈们耳中可不像样。/p
想到此, 她转身给宫女们布置了活计,让她们都忙碌起来,再也无暇关注梢间内的太子妃究竟在做什么。譬如重新清点太子妃的小库房,造册查缺补漏;又譬如打听太子殿下的起居情形,以及探一探养在后头罩房里的宫女都是什么来头等等。/p
她虽在宫中生活多年,但一直都在周太后身边伺候, 于清宁宫也几乎是一无所知。若想好好辅佐太子妃,自然得抓紧时间将清宁宫内的情况都寻『摸』清楚,帮着太子妃尽快立稳脚跟。如此, 或许太子妃也会更信赖她一些罢。/p
约一个时辰后,朱佑樘自乾清宫回来了。不知怎地,他立在自己的寝殿里,望着空空『荡』『荡』的周围,忽然觉得有些孤冷。于是,他不假思索地转过身,吩咐李广与何鼎抱上他常用的笔墨纸砚,前往太子妃所在的内殿。/p
内殿里亦是静悄悄的不见几个人影,唯有肖女官带着云安守在东次间外。见他来了,两人立即屈膝行礼。朱佑樘望了望次间内:“太子妃在歇息?”/p
“回太子殿下,太子妃在东梢间里习字呢。”肖女官应道,“因着习字须得平心静气,她便让臣等候在外头,随时听候吩咐。”就算是对着太子,她也不能直说太子妃确实是在歇息,免得给太子留下懒怠的不良印象。/p
“是么?我还没见过太子妃写的字,正好去瞧瞧。”朱佑樘并非没有瞧出她眼底的些微慌『乱』,颇有些好奇太子妃究竟是在里头做什么。以往的他从来都很体贴,便是瞧出不对劲,大约也只会当作没瞧见,给人留出足够的空间。可如今的他决定听凭内心——若是连在太子妃跟前,他都不能小小地任『性』片刻,他们哪能算是亲密无间的夫妻?又哪能算是彼此依靠的家人?/p
肖女官不敢拦阻,只得略提高声音道:“启禀太子妃娘娘,千岁爷回宫了。”只希望太子妃娘娘别睡得太熟,连她的提醒都没有听见。若是一眼就让太子瞧见她在休憩,倒不如不拿习字静心当借口,直接说她在歇息得好。/p
朱佑樘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举步穿过东次间,往梢间而去。行至门前时,正好听见里头传来张清皎的声音:“请千岁爷进来罢。”/p
他掀开门帘,便见太子妃正坐在书案前写簪花小楷。细细看去,他发现前头几行字里略有几分行楷之意,勾撇捺尾都隐含着些许锋锐之气。倒是后头几行字更像是寻常女子们写的簪花小楷,每个字都圆融秀丽。而刚落笔的字则是馆阁体,横平竖直犹如印出来的一般。/p
“太子妃的字,已然颇见功底。”坦白地说,朱佑樘有些惊喜。若不是经过十来年如一日的辛勤积累,谁都写不出这样的字来。太子妃从来都只说她修习过琴艺,可从未提过书法,想来是她过于自谦,不爱在众人面前出风头之故。/p
“让千岁爷见笑了。”张清皎搁下笔,颊上微红,犹带着几分刚睡醒的慵懒,精神亦是放松了不少。不过,她自己显然并未察觉:“不如千岁爷帮臣妾评一评罢,哪种字体更好些?”/p
“这一种。”朱佑樘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第一种,“已经脱出了清秀婉丽,风骨初成。而且,看字也像是最常练习的。其次便是簪花小楷,圆融如意,亦是练得很用心。至于馆阁体,像是最近几年练起来的,写得规规矩矩,确实很不错了,却不出众。”/p
张清皎怔了怔,垂眸笑道:“馆阁体确实是最近练的。家里的弟弟正在进学,也须得学馆阁体。臣妾便索『性』与他一起学了,每日与他写了字,一同让家里的长辈评一评究竟是谁写得更好些。臣妾从来都没有输过,还以为自己的馆阁体已经练得不错了呢。”/p
朱佑樘弯起唇角,从她手中取过笔,一笔写就几个字,正是馆阁体:“太子妃以为,我的馆阁体练得如何?”/p
张清皎仔细端详着,叹道:“臣妾不如千岁爷多矣。”何止她不如?就连她爹爹张峦写的馆阁体,也未必有眼前的字好。看着虽是同样横平竖直,却有种大度从容之美,可见太子殿下每日在读书习字上确实下了不少功夫。/p
夫『妇』俩就这样坐在书案前,你练几个字我练几个字,互相品评一番。在旁人看来,或许光是看着都会觉得有些枯燥,他们却皆是乐趣盎然、非常投入。/p
李广与何鼎抱着笔墨纸砚立在梢间门口,无言地默默对视——太子殿下从来都不习惯用别人的笔墨纸砚,怎么用太子妃的就这般顺手呢?那他们二人还需要等候在门口么?也许,默默地从门口消失,反倒会更合千岁爷的心意?/p
当太子妃脸颊上的慵懒之态渐渐褪尽的时候,朱佑樘颇觉得有些惋惜。他看了一眼贵妃榻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