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桂子香。
盛京韩国公府内西跨院的一侧小院里静谧非常,穿着一身半旧的草绿色蒂纹褙子的瑞雪,坐在门前安静地做着女红。徐嬷嬷在内房里打扫,当擦到那一对云鹤青瓷花瓶时长叹一声,望向里间仍笔直端坐在书桌前习字的五小姐。
半长的月白色玉兰暗纹褙子搭上素色薄棉长裙,正对着书桌的凉窗半开,有小股的秋风吹进来,吹起五小姐垂在襟前的半缕长发,显得背影更加瘦削。徐嬷嬷眼眶就忍不住红了起来。
暗叹:同是韩国公府的小姐,但是沾上了一个庶字,怎的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那日她带着瑞雪去总房领每月的例银,偶遇四小姐房中的盈夏、盈秋,两人各一身水色桃花纹褙子,面露红光,盈夏手里拿的恰是相同的一对青瓷花瓶。两个丫鬟笑语间就有声音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这青瓷花屏是有些过时了,现下可最盛行釉彩长颈瓶,四小姐既然赏给我们了,我们便拖门房拿去典当换些脂粉!”
五小姐房里最能撑台面的东西放在四小姐那儿就是赏给婢子的下等货!
徐嬷嬷抹了抹眼眶,走到韩暮华身边,稍稍给她掩了掩窗户,
“五小姐,虽未入深秋,可您身子弱还是莫要吹了冷风着了凉。”
韩暮华抬头朝着徐嬷嬷笑了笑,“嬷嬷没事,这秋高气爽,桂子飘香,闻着这风里的清香,反倒精神好起来。”
韩暮华又写了一会儿,待到夜色初起,掌了灯,用了晚膳,瑞雪才在昏暗的灯光下长舒了一口气,明媚着一张脸进了内屋。
“五小姐,你看婢子做的这身可还适合?”瑞雪说着便将一件鹅黄色织锦长裙和一件肉桂粉浅银锦缎对襟长褂展开给韩暮华看。
韩暮华笑了起来,还略有些稚嫩的脸庞上一双明丽的水眸在烛火下熠熠生辉。
瑞雪服侍着韩暮华将新衣换上,对着妆台又给韩暮华梳了个双平髻,在妆盒里拿出那对仅有的八宝簇珠白玉钗配上,顿时镜中的少女活泼鲜艳起来。
瑞雪忍不住高兴道:“五小姐穿这身真好看!”可是随即她眼里闪过一层失落之色。
这般素净的衣裳怎能在明日的中秋家宴上博得老太爷,老夫人的眼光。
韩暮华了然,拉过瑞雪的手,小巧的脸庞上毫无晦暗。
“瑞雪,每年佳节能穿上你给我做的衣裳,我就满足了。”
瑞雪眼中水光闪动,又对着镜子给韩暮华顺了顺鬓发,想到三夫人多日前给四小姐在盛京玲珑阁定的那些衣裳,只能暗地里瑶瑶头。
徐嬷嬷和瑞雪服侍着韩暮华睡下,便去了小院的耳房各自安歇。
黑暗中,韩暮华抿了抿唇,睁开眸子,一潭清波深不见底,透着刚强不移,她伸手攥了攥放在一边瑞雪给她做的新衣,更加坚定了自己心中的决策。
八月十五夜,月又几回圆。
今日便是八月十五中秋佳节,韩国公府上下一大早就人声鼎沸,就连游廊上都挂满了大红灯笼,四面环水的邀月台上还搭了戏台,等到了夜色降临,水光掩映配上桂子香,定然是美不胜收。
大早,韩暮华就在瑞雪的陪同下去了西跨院的碧落院和荷院分别向三夫人和黄姨娘请了安。老夫人因前几日身体不适,一应免去了小辈们的晨醒请安。
傍晚之时,等韩暮华换好了衣裳,瑞雪一脸喜色掀帘进了内屋,清脆的声音里也带着愉悦:“五小姐,表少爷今儿也来了!”
韩暮华微瞠,瑞雪口中的表少爷指的是韩国公幺女的独子林云鹤,当初韩国公最疼爱的幺女韩从蓉远嫁西凉知府林雁山,虽是下嫁,可谁都能看出韩国公对这位幺女的重视,送亲那日,箱箱笼笼,十里红妆。
这些年,韩从蓉一直随夫远在西凉,回盛京省亲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的过来,所以也最让老夫人惦记,这位表少爷当然也是最受瞩目。就是这样一个少年,每次随母省亲最记挂的竟然是她们的五小姐。
韩暮华转过身,虽未应瑞雪的话,但是脸上的淡笑却透着一股轻松来。
“瑞雪,将我前几日准备好的东西带上,这就走吧!”
两人穿过东西穿堂,绕过花园这才到了韩国公府的正门花厅。
此时时辰尚早,花厅内除了端茶送水的婢子其他寥寥无几。
掌事丫鬟连南给韩暮华微微行了一礼也忙自己的去了,这位五小姐年年家宴定是来的最早,也是最不起眼的一位,若是夫人小姐来齐了,她坐在角落里不说话,就好像不存在一般。
韩暮华在右下首随便挑了个最末尾的位子歇下,花厅外就有人声传来。
来人声音还带着少年变声时期特有的沙哑:“暮华,许久不见!”
韩暮华一双清眸泛起了弧度:“三表哥,别来无恙!”
林云鹤就着韩暮华身边的椅子坐下,抬起手上的折扇就往韩暮华头上敲:“怎的,我不早来看你,你就不能知会个丫鬟问候我一声,还亏得我记挂你,给你在西凉带了那些好东西来。”
韩暮华被林云鹤敲的脖子一缩,讨好道:“三表哥这不是才来,还得给祖父祖母和伯伯们请安呢,我怎么敢叨扰。”
一边看着两人调侃的瑞雪心里不由暖和起来,五小姐平日都是清清冷冷的性子,好似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什么都不争,什么都不在乎,明明只是个豆蔻年华的少女,却愣是像个大人,这会儿和表少爷在一起才显出点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