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子时。/p
春夜的凉风,依然沁骨的寒凉,一轮孤月悬空。从潼关到函谷关,狭窄的道路上,风声萧萧,一边山崖孤绝,另一边黄河怒涛,绵绵无绝期。/p
五十多名壮实的汉子,抬起了九州形胜大鼎,轻声喝着号子,一步步朝黄河边走去。/p
还有五十名汉子,负责把风。将抬鼎的这一小片空地,围了个结结实实。/p
玄姜站在一旁,淡黄色的裙裾在夜风中翻飞,裙摆浸透了山风中的湿气,单薄的身子,像是下一刻便会随风而去。/p
她看着慢慢向黄河边移动的九州形胜大鼎,一颗滚热的心,仿佛被寒冰制成的箭刺穿一般,烧灼着又刺骨着。/p
有纠结、有解脱、有矛盾、有决绝……万种情绪汇聚成难以言说的情绪。/p
她不想看,有些不忍,轻轻闭上了一双美眸……任凭山风吹刮脸颊,任凭黄河中升腾出带着腥膻味道的湿气,扑打全身。/p
“玄姜姑娘,大鼎已经到了黄河边。您……您确定,确定要如此做吗?”一个声音小心翼翼的询问着,这是吕叔薇的扈从吕筹。/p
自从吕兴战死后,吕叔薇体恤吕兴家人,让吕兴的堂弟吕筹做自己的亲信扈从,领着一份不错的俸禄。/p
今晚,吕叔薇热情地邀约冢宰单季去喝酒,还招呼着看守九州形胜大鼎的侍卫一同前去。/p
单季见是吕叔薇请他,知道吕叔薇是王上身边的红人,又是玄姜的三哥,不疑有他,便跟着去了。/p
其实,单季私心里琢磨着,白日里,众人为这尊九州形胜大鼎何去何从僵持不下。说不定,吕叔薇请自己喝酒,是想腾出一个安静的空间,让玄姜与这尊大鼎单独相处一会,做出最终决定。/p
绝对是这样的!/p
单季一拍大腿,觉得准没错,于是也把看守的侍卫们全部支开。能为王上心尖尖上的人,私下办件事,他还是很开心的。/p
但是,单季绝对没想到,事情却会是这样的——/p
此时,玄姜听见吕筹询问自己,握了握拳头,回道:“是!我确定!推下去!”/p
“是!”/p
吕筹应了一声,尽管一早就知道玄姜姑娘要如此做。可是,这会儿听见她决绝地说出“推下去”三个字,他心里还是打了一寒颤。/p
“准备!推……”吕筹在一旁高高举起手,正准备放下。/p
“等等!”突然,听见玄姜一声急呼。/p
吕筹恭敬小心地询问,“姑娘可是后悔了?也是,这尊大鼎如此尊贵,是姑娘恭贺王上登基的大礼,这样推下去,着实太遭罪。在下这就命他们抬回……”/p
“不是!”玄姜打断他的话,“我是想,亲自,退、下、去!”/p
玄姜一字一顿地说着,刚说完,话音就飘散在山风中。/p
吕筹怀疑自己耳朵被风灌满了,“什么?!姑娘说啥?”/p
玄姜重重叹口气,又握了握拳头,“我亲自推!”/p
说完,她大步走到九州形胜大鼎跟前,双手抵在鼎身上,对众位汉子说,“推——!”/p
众人一愣,却看如此娇小的姑娘已经大力推了起来,自己也不得用力。/p
一声冲天的劳动号子中,大鼎如鲲鹏如海,砸入河水中!/p
怒涛翻卷,浊浪滔天,这一片天地间仿若陷入了混沌!大鼎入河,刹那间,不间踪影,只见河水狰狞奔涌!/p
这是沉沦,也是解脱!/p
大鼎入河,溅起来的河水,扑向众人……/p
眼看一大朵水花,就要兜头盖到玄姜身上。玄姜不躲不闪,她笑了笑,还真是想试试,被浑浊的黄河水浇灌的滋味呢……/p
电光火石间,预料中的湿凉没有出现,几个翻转间,便被包裹进一个熟悉的怀抱。/p
“玄儿,我叫你好几声,让你住手,住手!你没听见吗?你说话呀!说话!”/p
宜臼抓着她的肩膀,摇晃了几下,紧紧盯着她的眼睛。/p
玄姜没听清他说什么,耳朵里还是呜呜的风声,也有涛涛的河水之声。只看见他急切的神情,满眼的怒涛,如那黄河水一般,也夹杂着几分疑问和心疼……/p
“玄儿,你为何如此做?好!就算你要如此,让他们做便是,为何要自己去推?河边湿滑,你万一……”/p
“哇——”,没等宜臼说完,玄姜放声大哭起来。/p
哭了一会,抽咽着说道:“宜清,我不想让你为难!九州形胜大鼎,它就是我,我就是它……我们……我们都是麻烦的东西。我亲手推它下去,便是告诉晋侯等人,我……我不想做你的累赘,不想是你的拖累。我知道,你有大胸襟,你想中兴大周王室!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不想拖累你……”/p
宜臼看着他,心疼的如箭镞穿心,一把搂在怀里,“你不是我的拖累,从来都不是。我是想中兴大周王室,但是,我稳固朝堂、稳固天下,自始至终,不过就是因为一个你而已!稳定朝堂,才能护好你,不至于有众多无奈。”/p
他用薄唇轻轻亲吻着她的额头,“玄儿,我曾说过,我可以放弃王位,与你一起离开,纵情山水间。可是你说,天下大义赢过女儿情愫。好,既然如此,我便坐稳王位,中兴大周。为的不过是,更有能力护好你。”/p
山风呜咽,河水惆怅,如怨如慕,如泣如诉……/p
玄姜伸手搂住他的腰,脸颊紧紧贴在他的胸膛上,能听见他的心跳,“咚咚”如鼓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