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杜云青的回忆中挑出她记忆最为深刻的事情,应该就是那个逃学出来的盛夏。姚家学堂里的温度随着夏至的临近而逐渐升高,作为首屈一指的逃学之王,杜云青总是会想方设法的在这个时候找出些由头溜出学堂的。/p
盛午日头已过,书堂内一阵昏昏欲睡,杜云青见大家都在打在强打着精神在座位上跟着姚老师傅念诵着之乎者也,连老先生的脸上都有些微的倦意,终于她选定了这个好时机,在这个无人注意的时候蹑手蹑脚独自一人地逃离了学堂,带上学堂外候着的翠萍一块到姚府外面找乐子。/p
一个十分自由的午后得来不易,杜云青的逃学路线已然计划在胸。先是去了宝翠斋看看漂亮的首饰,再去逛逛脂粉阁新进的一匹好货,沿途再买些零嘴吃食,好不快活,就这样主仆两人,可以沿着城北最热闹的店铺街面——蓬门巷从头逛到尾。/p
蓬门巷的巷尾是个相对僻静的所在,在这个不惹人注目的位置上,开着一家琴馆。常年闭着门,一年到头也没见到一个人来买琴,如此稀薄的客源,倒也没见这铺子倒闭。闲来无事的杜云青将这整个蓬门巷从头到尾的逛完了,这地方她常来,却也没瞧见有什么新花样。本来以为又要败兴而归,但是本着偷偷出来一趟不容易,怎么也要玩够本的心态,杜云青决心去探一探这个没人造访的琴馆。/p
琴馆很是简朴,门外头连个牌匾都不肯摆放,只是在门口的门梁上挂着一个二尺见方的木牌,上面刻着“魏氏琴馆”四个大字。大门一推便开,门里却依旧空无一人,只有几把古琴和几个管乐笙箫陈列在桌上。/p
杜云青虽然带着翠萍跟着自己,可是两个姑娘还是被这个琴馆阴森森的气质给吓到了。二人正要转身离去的时候,却听到琴馆的二楼传来了悠扬的瑶琴之声。/p
杜云青被那琴声吸引住了,自小在王府之中什么丝竹管弦没听过,可这般天籁却还是头一次听闻。她掂着脚,悄悄地上楼,生怕自己的脚步声破坏了这完美的乐调。她小心翼翼地将眼睛伸出二楼的地板,透过雕花栏杆往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只见一位翩然的公子站在夏日的窗前,晌午的日光正中映衬的屋里莫名的通亮,仿若在杜云青的心里点上了一盏心灯。如仙的箫声徐徐传来,好似有一双手,在她的心头缓缓拨动。杜云青直勾勾地望着那个认真弄箫奏乐的公子,她不禁好奇,这究竟是哪个庙上的神仙跑了出来,竟一时看呆了。直到那公子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翻弄自己身前的乐谱时,杜云青才猛然清醒过来。她赶忙蹲坐下来,生怕那公子看见了自己花痴的样子。/p
“师父,我方才这一曲的转折之处,还有些生涩。”那公子开口说道。/p
“嗯。”一个听上去较为苍老浑厚的男声说道:“是有些生涩,不过你才吹了两次能到这样的程度已经是不错的了。回去勤于练习,定然能习得一曲妙音。”/p
“是,徒儿已叨扰多时,这便要回去了。还请师父午休。”说罢,那公子便要下楼的架势,杜云青急忙往楼下走,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一楼去,站到古琴的展台前面佯装查看,装作是来买琴的顾客。/p
他师徒二人接连下楼,见到一楼有购琴的顾客,那公子也不多留,向师父行了礼,便匆匆离去。那位授琴的师父也走过来,接待杜云青,介绍着她看中的这把琴。/p
“客官好眼力,这把琴乃是上好的焦尾琴,仿古的制法,所奏琴音很是悠扬之感。”/p
杜云青见那公子已经走远,便不再装样子,立即向这位师父询问道:“大师父,我是在门口听了方才的箫声进来的,不知这演奏者,可是方才那位公子?”/p
这位音律师父想来也不是第一次碰见这样的事了,便笑笑道:“正是,那是城东赵家的公子,赵桢。在我这儿学习音律也有些时日了,天资聪慧,稍加点拨就能吹奏得很好了。姑娘也是好耳力。”/p
那时还没有京城四美的说法,赵桢也还没有这么大的名气,可以缘分难当,杜云青自那时起便是一见倾心。/p
后来赵桢的美貌传遍了整个京城,自打赵永诚从一个小小的南海禁卫军首领升官成了南海都督,这赵桢的名气也水涨船高,慢慢地也成了京城四美里头最为响当当的人物。杜云青每每听闻了赵桢的八卦时,都很是留意放在心上,全都悄悄地记在心里,不敢叫人看出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每逢人说起赵桢的事情,也都是如同那些为之疯狂痴迷的女儿家一般一脸的痴像,却不曾想,这个傻女子已经将这妖孽的身影埋在自己心中五六年了。/p
这回躲在顾云郎家中的井中,一出来却又一次这么近距离的见到了赵桢,杜云青的心里真是又开心又恼火。开心的事可以和心上人这般靠近,可恼火的是偏偏在这个不合时宜的时候。尤其是杜家要把自己嫁给赵桢的爹,让自己去做赵桢的后母。每每想到这里,杜云青更是发誓赌咒,死都不能嫁到赵家去!否则一面给老爹做妻子,一面心里又念着他家儿子,这简直是造了天孽的大罪过,恨不得雷公一锤子劈死自己。/p
就这么呆坐着想着,芙蕖姑娘已经将杜云青的妆容画好了,铜镜里头又是一个清丽脱俗的美人儿。杜云青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也鼓起勇气走出房门。看见那赵桢公子等在院子里头,便盈盈几步上前去,屈膝行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