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中陈设简约,书案、座椅清一色金丝楠木制成,古朴肃穆,教他生出错觉,仿佛身处之地不是旖旎的漪澜宫,而是文渊阁一般。
听到脚步声,他徐徐转身,双双二字还没叫出口,却硬生生停在原处。
来人银缎狐裘披身,隐约露出水红色的裙摆,发髻松绾,不似白日里那般繁琐,令人却步。
“微臣见过贵妃娘娘。”他屈身行礼,移开目光。
苏嫣一个人缓缓阖上木门,道,“此地只你我二人,不必多礼。”
即便方才生有一丝幻念,此刻也是惶惶然如在梦里,已经记不得多少年了,苦楚煎熬,早已心死,可这惊鸿一瞥,又将往日尽数勾起…
“白日里多有叨扰,微臣来接芷儿和双双回去。”
“陛下传旨,教宁姑娘在宫里住上几日,不必急着回去,”苏嫣走到案前,捻了袖口研磨,抬眸道,“其实,找宁大人过来,实是本宫有事相求。”
宁文远依旧毕恭毕敬,“贵妃娘娘有何吩咐,为人臣子自然竭尽效力。”
苏嫣顿了顿,手下不停,素净的纸笺渐渐现出图案来,宁文远不解,盯着纸上。
“此图事关重大,唯有交给你,我才放心。”苏嫣便画便说,宁文远点头不语。
片刻,一张地图便徐徐展开,她重重标注一点,“我要找的,就是此处。”
宁文远靠近,低头就着烛火细看,手指沿着笔墨指点道,“因着并无明确地点,不能分辨究竟是什么地界,但以微臣多年阅历来看,娘娘所画的,应是一幅军事作战图。”
苏嫣心中一明,好似混沌中豁然开朗,这才是爹爹真正留下的遗物,当初刻在清敏背上,她记下的。
而交给长乐王的那份,是假的。
虽不知此图中究竟有何玄机,但爹爹一生守护的,决计不能轻易拱手他人!
“那你可能看出什么?”苏嫣有些迫切,宁文远静下心来,忽而道,“我曾在文渊阁中见过类似地形图,只是年代久远,记不真切。”
苏嫣一把扯住他衣袖,面上难掩惊喜,“那便是有法可解了?”
宁文远被她一晃,就见她离得极近,明艳的娇颜在烛火中越发清晰,如梦似幻。
苏嫣见他不说话,才发觉过分的亲昵,快速收手,她有些心虚地仰起头,就见宁文远仍是沉默地凝着她的眼。
那眸中千山万水,却都尽在不言。
两人俱不语,一时间往事如潮水,仿佛又回到了苏府小院,那样纯粹的生活。
“若娘娘信得过,微臣便先收好,待查明确切,再奉还。”
苏嫣淡淡一笑,“好。宁姑娘会在我宫中小住半月,宁大人按时来接她便是。”
“那,微臣告退。”宁文远缓步后退,苏嫣呆立在案前,忽然几步上前将他唤住,“若宁姑娘将来入宫,本宫定会极力护她周全,以报宁大人素日帮扶之恩。”
宁文远回头,侧颜俊挺,星眸黯然,“不是所有人,都会如您这般,甘愿于深宫倾轧,甘愿于权势恩宠。微臣不愿小妹重蹈覆辙,选一条最不幸福的路。”
苏嫣顿住,心中猛一阵惶然,垂眸望向别处道,“本宫当初,没得选择。”
宁文远却转身道,“你本可以选择!”
苏嫣倏尔苦笑,道,“对,这是本宫自己选的路,一切都是咎由自取。可人生一世,多身不由己,又有几个人能遵守本心,只做自己喜欢的事!”
宁文远扯开唇角,“双双不会入宫。”
苏嫣疑惑,他便道,“因为陛下属意,要她做长乐王侧妃。”
这句话大为出乎意料之外,苏嫣回过神来,阁中已然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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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数日调养,宁双双渐渐恢复,白日会由苏芷陪着,在漪澜殿附近散心。
本以为苏嫣人如其表,又时时听外界传言,认为她定是娇媚艳丽,张扬夺目,遂处处仔细,生怕触犯了她。
可相处下来,才知道,嫣贵妃是真正的冷清性子。
她从不过问自己任何事情,从不干涉自己任何行为,这么多日同案而食,苏嫣竟不细问她进宫的目的,就连话也极少。
苏嫣愈是冷淡,宁双双内心的好奇便越重,她甚至忍不住要问一问她五哥,当初青梅竹马之时,她可也是如此?
这些话,自然不敢和苏芷提起,苏嫣也发觉了她时常观察自己,便觉得有些意思。
那日用完晚膳,她靠在水阁观星,又见宁双双若隐若现地过来了晃了几回,遂不禁莞尔,邀她同坐。
宁双双到底年岁小,便问,“娘娘您可还记得臣女的五哥?”
苏嫣淡淡道,“时间久了。”
宁双双不死心,又道,“当初,您也是无奈对么?”
“你五哥心中之人,本就是芷儿,并没无奈之事。”
宁双双微微侧头,道,“这就奇了,五哥一直珍藏着一盒破碎的碧玉,从不让旁人触动,我曾偷偷打开来看,瞧着似是摔碎了的玉簪子,我也问过五嫂,她说五哥并不曾送过她玉簪呢。”
苏嫣目光定住,许久才道,“夜深了,宁姑娘该安置了。”
宁双双起身,正和段昭凌遇上了,她便急忙行礼。
段昭凌已见过她,是个清秀可人的女子,遂温和地问了几句,便教她退下。
“长乐王即将入京,届时还要劳烦嫣儿你安排一场盛筵,替他接风庆功。”段昭凌揽着她躺下,和衣而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