库翡姌睁着一双美丽而空洞的大眼睛摇摇头。
蒙雷不再多言,从怀中掏出仅剩的半块干粮伸手给她递去。
干粮递送到面前。她倒也接了,却仍旧不言不语,也没有进食的*。每每她这样,蒙雷便会使出浑身解数地去哄她。
‘姌儿乖。就要做额娘的人了,你不吃,腹中的孩儿便要遭罪。你不是也想看着我们的孩儿健健康康地出世的么?‘
库查巴虽当众公布了蒙雷的驸马身份,可蒙雷至今都没真正的碰过库翡姌,之所以这么说,完全是照顾她焦躁的情绪。
因为在库查巴没了后,库翡姌的情绪失控得厉害,有时连她自己都分不出哪些是事实?哪些又是自己臆想出来的?唯独这句话对她多少还起些作用。
只这一次,蒙雷却失算了。
库翡姌闻言,抬起头。无神的目光空洞地扫过蒙雷的面上。嘴角缓缓地逸出一丝伤痛。
‘为了那不存在的孩儿。这代价未免也太大了!哼呵呵……。‘
库翡姌先是苦笑,笑到后来,那笑声便渐渐湮没在低沉的啜泣里。
蒙雷走到她近旁坐下。将虚弱的她揽上自己的肩头。所幸,库翡姌并没有将他推开。
柴火在不安分地火舌中发出的轻微爆裂声,抬头仰望明亮而又清晰的星空,蒙雷长吁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问出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憋闷他胸口的敏感话题。
‘你恨我么?‘
夜,出奇地静。除却火堆中偶尔传来的爆裂声,那便只剩下他们彼此清晰的呼吸声。良久的沉默后,蒙雷忍不住打量起库翡姌,许是哭得困了,小丫头竟在自己肩头睡了过去。眼角依旧残留着未及干透的斑斑泪痕。
蒙雷轻叹一声,弯腰将她抱起,放在窝棚中干燥厚实的草垫上,又褪下自己身上最外面的罩袍覆于她身上。指尖不经意带过她此刻沉寂的容颜,她的面庞似乎即刻在幻象中鲜活起来,她仿若仍是昔日那个敢于瞪大眼睛无所畏惧地迎向他目光的那个她。
‘你醒啦?昨日之事不必谢我……。所以,今后我俩两不相欠。‘
两不相欠?两不相欠?
事到如今,你教我如何又能做到两不相欠?不论这个‘你‘是昔日的斯塔达蒙还是化身为今日的库翡姌,蒙雷我都必是亏欠着的,鼻头忽然间酸不可奈起来。
蒙雷再次检查了一遍马匹有否在窝棚外的木桩上栓牢,又将随身携带的估计日后库翡姌用得上的物什悉数留下。将一切安置妥当后,手,这才意味深长地探向自己的腰间,指腹最后一次留念与不舍地抚过刀鞘,而后果断解下那柄镌刻着双羊头的尖刀,谨慎地将其在库翡姌身边掖放好。
刚要起身,不料瞬息间手臂被人牢牢地拽住。蒙雷有些诧异地回转过来,库翡姌却仍旧闭着眼,并不看他,只道。
‘你这便是要舍我而去了么?‘
‘既然一早做好了离开的打算,何必又将这柄对你而言意义非凡的尖刀留下?‘
闻言,蒙雷身形明显一滞,一言不发。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此去为母寻仇,你已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凶吉难测之下,适才将这柄尖刀留与姌儿,只不过姌儿却认为你此举愚不可及所托非人。‘说完,草垫上的她忽然一把放开了他的手臂。
蒙雷眸中滑过一丝讶异,脚尖转了几个方向,终是怔在了原地。
‘如若你只一心求死,姌儿知道,但凭姌儿阻亦阻不了你。姌儿,只请你最后听完一个故事,再走不迟。‘
眼见着窝棚外火光中的柴薪渐渐颓显出骇人的白色灰烬,蒙雷又捧了一捧枯树枝投进去,火头又一次旺了起来。赤灼的热度映照在库翡姌面上,却依旧是一副浅浅淡淡的神情。
‘从前,有一条鱼生活在大海里,总感到没有意思,一心想找个机会离开大海。一天,它被渔夫打捞上来,高兴得在网里摇头摆尾,这回可好啦!总算逃出了苦海,可以自由呼吸了!
就这样,鱼被放在一只破鱼缸里,每天欢畅地游来游去。
每天,渔夫总会往水缸里放些鱼虫,鱼很高兴,不停晃动身子,展示漂亮的服饰,讨渔夫喜欢。渔夫乐坏了,撒下大把的鱼虫,鱼大口地吃着,累了则可以停下,打个盹。鱼儿开始庆幸自己的美妙命运;庆幸现在的生活;庆幸自己一身花衣。它自言自语道:这才是我向往的幸福生活。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鱼儿一天一天地游。它似乎有些厌倦,但再也不愿回到海中去了。我是一条漂亮的鱼,它总这么对自己说。
后来,渔夫出海遇难了。渔夫儿子收拾了东西搬家了。什么都带上了,只忘了那条漂亮的鱼。鱼在缸里大喊:嗨!带上我,别丢下我!没人理它。
鱼很悲伤。
太阳升起来了,四周静俏悄……。‘
‘你知道这条鱼后来的结局么?‘
话说到这,库翡姌突然坐了起来,双眼直直地望向蒙雷,嘴角边噙着她招牌的桀骜。
‘它死了,成了一条很快被人遗忘的不再漂亮的死鱼。呵呵,很嘲讽的一个结局吧?!‘
‘我想表达的是,既然被鱼儿被渔夫捞起来已成事实,那么,那渔夫就不要轻易地选择离开。就小鱼而言,从被渔夫捞起来的那一刻起,渔夫已成为了它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即便最后的结果同样是死,与渔夫死在一处亦是另一种幸福。‘
蒙雷听完,略微有些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