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即便此刻速回蒙坦王庭,经过这一系列的变故,父汗留下的王位怕早已易主他人了罢!他这个一无是处的所谓王子有能改变得了什么?更何况娘亲夫节未满便急于改嫁仇家,只这一条就够族人将他诟谇成杂种的了,面对恶意的诽谤中伤,年仅六岁的他还没有免疫的足够信心。
既然不能据实相告,便编出一段凄惨离奇的身世,谎话多多地将这对和气善良的老夫妻欺瞒过去。老夫妻顾念自己无依无靠,又膝下无出,便将他视如己出地留了下来,平时教他些上山砍柴下河捕鱼的粗使活计。
一晃数年,繁重的粗活下,昔日羸弱的少年成长成为身长健硕的青年,十二岁那年他一举拿下象征着草原最高荣誉的金戳旌旗之时,他知道便到了告别渔户之日。为了隐姓埋名杜绝后患,他不得不痛下杀手,在一锅亲手炖煮的野味中施下剧毒,提前送两位善良的老人归了西。他自认这点牺牲对于他即将要夺回的王庭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
有了杀戮的开始,便不会轻易停止。凭着草原金戳的称号,他得幸回到了蒙坦王庭,这些年他几乎将所有的精力耗费在铲除异己、广植党羽上,最终如愿以偿地夺回了本该属于他的王位。站在整个蒙坦最耀眼的位置上,他终于可以向全族人大声宣布,寒汗便是他的嫡母,有朝一日他将挥兵征服射濯,雪耻其弑父占母之辱。
湿漉漉地记忆一直纠缠到现在,他猛地睁开双眼,眼前依旧是令人颓废的破败残局,散发着酒气的凌乱衣衫、侧翻在地的酒坛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昨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隐约忆起斯塔达蒙曾有言在先,"现如今也只能等待时机,再筹他策。"一则筹措精壮的兵士又非一两日可获;二则寒汗、斯塔达蒙双双被擒,蒙坦优势尽失。再无谓地等待下去,蒙坦随时会被射濯纳为附庸,倒不如破釜沉舟地与那射濯一决雌雄。
"倒是那个寒汗,……能弃还是弃了吧!"昔日的话犹言在耳,如今要向射濯发起战争,意味着他连斯达达蒙都要一并舍弃了,让那个徒有虚名的娘亲做出些牺牲又有何不可?只是在那之前,无论如何都要再见上她一面,以偿自己多年以来的夙愿。
是夜一场异常惨烈的战争拉开了帷幕,蒙雷纠集蒙坦全族余下的3000精壮兵士奔袭射濯。狼王亲自率部5000列阵迎击,又密令精骑一部迂回到蒙坦阵后,断其归途。双方交战旷野,狼王英勇无双,砍杀敌兵无数,军中士气大振。而蒙坦在上次夜袭之后,原本就军心不定;战线过长,人困马乏;再加上厮杀之时,再遭腹背受敌。惊慌失措之余,勉强抵挡了一阵,便土崩瓦解溃不成军。
蒙雷虽奋力拼杀,亦难力挽狂澜。乘着夜幕的掩护,奋力杀出一条血路,潜入敌帐寒汗的所囚之处。
见到闯入之人,寒汗正待从事浆洗劳作的一双手猛然停在了半空,眸中涌动着似惊犹喜的神色。
"你是……蒙雷?"
蒙雷不语,只是定定地望着面前轻唤出声的妇人。
"儿啊,我是寒汗,你的娘亲哪!"
蒙雷不语寒汗权当默认,望着面前英姿飒爽玉树临风的亲身骨肉,思及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念记挂着的重逢竟真真切切地出现在面前,不禁为之动容。
听闻"娘亲"二字,蒙雷的面上像一阵飓风刮过,眼底浮现的温热霎时间荡然无存。
"今日总算得见鼎鼎大名的寒汗穆青,看来穆青在射濯的这些年锦衣玉食地保养得不错?!"
寒汗闻言,明显一怔,泫然出声。
"你怨为娘?"
蒙雷无语,冷冷地目光扫落在她绝色的容颜上。气氛变得微妙之时,却见帐门被一脚踢破,斯塔达蒙面色焦虑地闯了进来。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在的时候我就劝过金戳不要轻举妄动,结果怎样?草率发兵,导致蒙坦全军覆没。为今之计,只有先保命再搬救兵,我留于此地为你内应,方能助你夺回蒙坦。此地不宜久留,外间我已替金戳备下一匹快马,乘着狼王领兵未归,族内守备空虚之际,恳请金戳速速离开。"
"可是……。"
蒙雷下意识地瞥了寒汗一眼,同时望着斯塔达蒙面露难色。
"金戳不可顾念太多,如今自己逃命要紧,那马若是负担过重,必不得飞驰,金戳一旦落入狼王之手,再恢弘的理想怕都只会化为虚妄。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蒙雷咬了咬唇,一扭头,毅然决然地踢靴上马。
"你怨为娘?"寒汗目色凄迷地追出账外。
"早就不怨了,你放心。今日来见你,无非向你证明,虽然没有你在身边,我依旧会长大。只不过,需要你的那些日子,再也一去不复返了。"
仿若被他的一席话击中,寒汗的身子瑟抖得像秋风中的枯叶,望见他扬起的马鞭,大喝一声。
"且慢。"
"你可还认得这柄尖刀?"寒汗从怀中摸出那柄外鞘被磨得润滑的,刀柄上镌刻着一对山羊头的尖刀举在手里。
蒙雷眸中不易察觉地星华闪动了一下,只一下,接着又黯淡下去。
"不认得。"他口中的三个字咬得很用力。
造化弄人,还真是造化弄人,当年弃子的她,而今竟饱尝了被子弃的落魄。
外鞘一松,呜咽之声戛然而止。锋利的刀刃准确无误地划开了穆青的咽喉,霎时血流如注,绝世风华尽散眼底。
蒙雷勒住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