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沉,寒满衣襟。/p
这是他们下山后的第三个月,沐昭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泠涯便没再使用飞行法器,而是选择了水路,带着她一路往北。/p
沐昭望着两岸不断后退的群山,心中思绪飘出很远。/p
筑基后,她能明确感知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渐渐与天地自然产生共鸣。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她仿佛不再是一个封闭的个体,而能轻易地感知到由内而外发生的一切细枝末节的改变,像是在身体与自然间架起了一座桥梁,可以调动体内更大一部分潜能,将五行之力挪为己用。/p
只是,对于遥远的「长生」,沐昭其实并没有太多渴求。/p
茫茫宇宙,每天湮灭的物质千千万万,没有任何东西是永恒地。没有恒定,只有无常,在她看来,长生不过是个幻象。/p
人的细胞每天都在复制分裂,直至不断重复的过程终于出现了纰漏,人便一天天衰老下去,逐步走向死亡。沐昭觉得,修仙不过是一个不断进化的过程,进化ròu_tǐ、进化细胞,直至可以活个悠悠百千载……不过最终,还是要变为一抔黄土。/p
「道」是什么?/p
她一直怀着这个疑问。/p
成仙便是超脱七情六欲,不再受ròu_tǐ桎梏之苦,跳出轮回,获得永恒的安宁与幸福麽?/p
如果没有痛苦作为对比,快乐这个概念是否还存在?/p
想来想去,不甚明白,她便不得不承认,自己永远只能是个俗人。/p
她只在意现世的快乐。看着两岸零零星星闪过的尘世灯火,清风满载,明月长随……沐昭想,她修道,可能只是为了活得久一点,久到可以跳出俗世凡尘及ròu_tǐ束缚,不再困守一方,而有机会可以看看这个辽阔乾坤,认识到自身的渺小。如果她能做到心无旁骛一心向道,如何还会陷入如今这尴尬而悖德的情网中,受尽相思之苦?/p
泠涯负手站在她身旁,陪她一同看着这荻芦花重霜初下,桑柘阴移月未沉的景致,不知在想些什么。/p
沐昭用余光偷偷望向他,一颗心砰砰跳着,满心满世界,仿佛只剩下这么一个人,如何也不能看够。/p
一阵江风吹来,沐昭察觉出些许寒意,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泠涯似乎发现了她轻微的颤抖,靠近几步,替她挡住江风,轻声道:“去睡罢,天亮便到了。”/p
沐昭其实很想跟他多呆一会儿,两个人每天都能见面,却又像隔了万重山阙。她想,活了两世,自己居然这才到情窦初开的年纪,不免有些好笑。/p
她轻轻“嗯”了一声,想多说些什么,又怕显得刻意,只好偷望他几眼,沉默着转身,准备回房。走到门口,到底又忍不住转回头来,喊道:“师父。”/p
泠涯见她忽然回转,小鹿一样的眼睛里闪着星光。他的嘴角不经意翘起,脸上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温柔神色,应声道:“怎么了?”/p
沐昭的心扑通扑通跳着,心想,怎么他普普通通一句话,都能叫她听出无限缱绻来?/p
她憋了半天,说了句:“你也早点睡呀!”说完才想起来,修为到了泠涯这个境界,只要他想,便可以用打坐代替睡眠。/p
泠涯看她呆呆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他背对着天幕,满天星子笼罩在一层薄雾里,他这一笑,似乎令天地顿时失了颜色。漫天星光,一江秋水,一时间都作了陪衬,沐昭眼里,便再也看不见其他,唯剩他一人。/p
“去罢。”他轻声道。/p
沐昭此刻是欢悦地,只因她能静静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看他对她笑着,温柔叮嘱她。/p
欢悦中又夹带着无望地苦涩,她心知这份喜欢将永远隔着lún_lǐ道德的束缚,如果泠涯知道了她的感情,会怎样看待她?/p
她忽然察觉到一阵难过,转身钻进船舱,回了屋子。/p
泠涯目送她消失在舱口,又静静看了会儿关上的舱门,这才转身继续望着江水。/p
沐昭坐在灯下,没有半点睡意。她铺开宣纸,研了墨,提笔给沐晚写信。/p
她写着一路以来的所见所闻,均是些平凡琐碎的小事,收笔后,轻轻施了个法,看着信纸变为一只鸟儿,扑棱了几下翅膀,飞出窗外,朝着远处飞走。/p
夜色沉沉,沐昭满腔思绪纷乱繁杂,寻不到出口。她又铺开一张纸,写下:《黄粱梦记》第三卷。/p
离山的那天,骆灵特意来看望她,送来了第二卷的分红明细。沐昭并不知道自己写书的事已被泠涯发觉,她将满腹心事寄托笔下,缓缓写就。红绡变回原形趴在一旁,睡得正沉。/p
不知不觉间,天际已微微泛白。/p
……/p
小船停泊在一片浅浅的水湾,码头萧瑟,附近长满了芦苇。不远处是个村子,瞧着不大,只是不知为何,并未看见一人。/p
他们的旅程没有明确的目的地,玄魂草只长在极寒之地,是以泠涯一直朝北行进。/p
天材地宝难寻,况且还是玄魂草这等万年难得一株的稀有之物,运气机缘,缺一不可,急也急不来。故而泠涯有意放缓行程,让沐昭可以好好游历,增长见识。/p
红绡在船里闷了两天,一靠岸便带着道可飞也似的撒欢跑远,朝村子里跑去。泠涯站在船头,望着远处的群山,不住蹙起眉头——他似乎察觉到淡淡的妖气,却又似有若无。/p
沐昭冲出船舱,看到一丛一丛笼在烟水里的芦苇荡,高兴得叫起来,正想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