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皇宫相对的回字形的丞相府,今晚异常安静。围墙之上似有光影闪过,更夫揉揉眼睛,仔细看去什么都没有。
他摇摇头,自己确实老了,眼睛昏花了,却不知怎地总有一种惶惶不安。他拖着一条瘸腿,依稀记得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夜晚,乌云沉沉压着整座城,突然间便听到了轰然如雷的声音夹着震颤整座皇城的力度奔腾而来,一夜间血流成河,明朗热闹的皇城一夜间成为人间地狱,鬼哭之声三月不绝。
正是那一夜一箭急射奔着他的眉心而来,极度的惊恐之下居然忘记了躲闪,他绝望的闭上眼睛,钻心的疼痛未能到达眉心,反而射中自己的右腿,恍然之中抬眼望去,看见一小小孩童立于高墙之上,不辨面目却宛如天神,手中拿着硕大一张弓箭,等他反应过来,却只见得墙上一滩血迹。
那个孩子,受了严重的伤。
他无法想象那么小的孩子怎么能拉起那么大的一张弓,也无法知道那小小的身体怎么流了那么多的血。
他抬头望天,今晚整个皇城似乎笼罩在诡异的气氛中,凯旋而归的将士们成亲,街道上一个人都没有,他叹口气,天终是要再变一次。
丞相府
花园曲折幽深,园中的一湖中央一座小山耸然而立,山上的凉亭四角高跷,如围城之中翻然起飞的雄鹰,又如森然观望的兽,嗤笑着人间的贪痴。
亭中依然负手而立,神色淡淡,一席薄缎极品的披风无风自动,那人眉目温和,嘴角一丝意味不明的浅笑,望着皇城之中那重心环绕的红色,突然轻轻道:“如何?”
黑影之中走出一人,一身黑衣不辨面目,只有一双漆黑的眼睛,如黑暗融为一体。
“主子,皇上果然没有去乔月楼。”
“哦?”意料之中的回应。
黑衣人低着头,一动不动,似一块木桩。
“你去吧!”上头声音淡淡传来。
黑衣人没动,似乎有些犹豫。
“去吧。”
“是。”
黑衣人气息有一丝不稳,多年的黑暗生涯,他早已宠辱不惊,淡定从容。可就面对主子,他依然小心翼翼,不敢越雷池一步。世人都知欧阳丞相意图谋权篡位,表面温文尔雅,实际狼子野心。黑衣人嘴角一丝嘲讽的笑意,凭主子的智慧,这区区皇位早已是囊中之物,怎会白白等十年。今夜,他以为主子会设兵布防滴水不漏,却未曾想,他仅仅点了点几处关键的要害,整个皇城都已是他的玩物。
他对着黑暗打了个手势,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冯氏毛皮作坊
罗子琪检查了最后一遍作坊的物件,关上作坊大门准备回家。
他回身,见胡同巷子四下寂静,不由叹了口气。
依稀记得黄彤姑娘在的时候,即使已是深夜,这条巷子中依然灯火通明,各种小吃商贩络绎不绝,只因彤姑娘喜欢夜宵小吃,会买来送给贫穷的小孩子,流浪汉。自然彤姑娘是不做亏本的买卖的,凡是小孩子吃了她的东西必须给她唱一首歌,或者写几个字,若是能写几句诗那便可以领着额外的零食回家。
日子久了,整个城东的小孩子都已经会背会写许多诗句。他嘴角微微笑意,那个看似刻薄算计的女子始终有着一颗善良的心,她带给洛京的不仅仅是这包子铺毛皮作坊,更是一份归属与温暖。
他脸上一丝苦笑,那个救他与水火之中的女子,终是用那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今日,整个洛京的街头都摆满了各种吃食,是冯家大小姐二小姐带着妹妹为了纪念自己未过门而英年早逝的嫂子祈福,穷人可以拿到救济的物品,每人还能喝一碗热乎乎的彤粥。
即便平头百姓看不上这大小姐作威作福虚伪做作的样子,却能为了彤姑娘带上自己的一份敬意,那粥大夫看过验过,没有毒。
罗子琪踱着步子慢慢的走,依稀能看到彤姑娘在这做过的每一件事。路过一家粥铺子,他忍不住笑了,这个丫头,居然能把自己的脸搞上那样一个形状的胎记,逼得吃粥的街坊邻居为了吃一碗粥要早早起。
他坐在长长的板凳上,想着她每天早上雷厉风行的坐着吃粥,旁边有人闭眼吃粥,她嘴角那份坏坏的笑意,突觉人世间温暖不过如此。
他只看她每天吃粥,却远远在一边。而今他坐在她常坐的对面,望一眼她吃粥的样子。
他突然顿住,对面,居然悄无声息坐着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