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年前,炎日当空,去咸阳的大道上,与你再一次相遇,你巧然装扮,假装不认识我,为我施针,递给我食物,送我至咸阳。
那日你为刺杀而去,不认我,是否为了不拖累我,此后你在被追捕的情况下,依旧出现在咸阳,你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子房……
你一次次的暗示,可我终究是不认识你。这一生,我有很多后悔的事,最后悔的莫过于,让你等了那般久,再见面却是彻底忘却……
终南山上,你天人风姿,清雪乌发,品酒狩猎,犀利的眼神深藏在浅浅笑意间,暧昧却不亲昵,我一次次的怀疑,换来的只是你一次次的包容的微笑。难以忘记你独坐屋顶看雪时的落寞,难以忘记你夜空下抚琴的超然,难以忘记那日雪崩前,踏歌而来时的闲散悠淡……
此后见面,你就好似经过岁月研磨的玉一般通透温润,磨尽了棱角。鸿门宴上的谈笑自如,彭城中的举重若轻,长安城中的平淡真切,你就好似水一般的淡然,风的闲散,玉一般淡雅高贵。没有谁可以轻易猜透你的想法,也没有了人可以轻易逃离你的谋略。或许,在这个世界上,如果你想要,没有什么是得不到的。
“小若”
有人轻轻呼唤着我,眼前的画面开始破碎。
我不想也不愿醒来。
“若若,是妈妈,你快醒过来,别吓我和你爸爸……”
“妈妈?”
眼前关于张良的画面一震,彻底化为粉碎,一片片的,清淡的,安寂的,平静的,微笑的,超然的,算计的,羞涩的,温柔的,优雅的,一一闪过眼前,刮过耳畔,蓦然,碎片化为镜面,倒影着我的脸,眼神空洞,面无表情,一道血红的泪蓦然从眼眶中垂落,鲜艳欲滴。
“若若,醒醒……”
机器滴答的声音在耳畔越来越清晰,好似要冲破我的耳膜。
“她的心跳很快,快叫醒她,不然很危险……”
“小若,小若,你不能丢下妈妈爸爸呀……”
“若若,快醒醒,你要想想肚子里的孩子……”
孩子……
世界蓦然静了——
我缓缓睁开眼,眼前纯白一片,上方,妈妈握着我的手,眼里含着泪水,父亲和导师站在床边,面上有丝欣喜。
“妈”
我沙哑开口。
“乖,乖,别说话,医生说你……你……”她偷偷抹了抹泪,许久才低声道,“动了胎气,要好好静养,小若,我们把这孩子打掉……”
“打掉”我蓦然坐起,护着肚子,发了疯似喊道:“妈,我不要打掉,不要……”
“小若,小若,没有打掉,没有,孩子还在……小若……”
看到妈妈不断流淌的泪水,我蓦然扑到她的怀中,大哭起来:“妈,我……我好难过……”
“没事了,孩子,一切都过去了……”
“没有过去,根本就没有过去,我不要离开,我……”
妈妈拍着我的背,大哭道:“小若,妈知道你受苦了,不会再离开了,不会了……”
不是的,妈,不是这样的……
我在她怀中摇着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
不知何时,我睡着了,醒来后,爸妈都还在,导师也没有走,看到我醒来,都笑着。
“小若,有没有好点?来,喝点粥吧,你好几天没吃饭了”
妈妈恢复常态,微笑着端来一碗粥,只是她的眼依稀可见哭过的痕迹。
“妈妈喂你好不好?”
看到碗内的粥,蓦然想到张良端着药碗的模样,吸了吸鼻子,摇摇头,接过饭碗,拿着勺子,慢慢的舀起一口送到嘴边,泪顺着脸颊,一直流入粥内,我轻轻嚼着,却味同嚼蜡。
“若若”
爸爸沉默了一下,轻声道:“若若,子房是孩子他爸爸吗?”
我手一顿,睫毛快速的眨动着,心底掀起狂风暴雨。
“子房,难道是汉代三杰,大汉帝师——张良吗?”
导师抬起眼,轻声道。
我不说话,妈妈在旁边道:“小若,你刚刚睡着了,一直在喊着子房的名字,我,你爸和你导师就猜测,这个叫子房的人可能是你肚子里孩子的爸爸!”
我放下粥碗,摇头,沙哑道:“不是,孩子的爸爸不是……不是张良,他只是那个时代普通人的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