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一阵,天色渐明,雷声渐渐远去,而雨点也开始没有那么密了。
傅阳与戴悦两人终于不用刻意提高声音说话,但是一下子两人有好像无话可说。一时间,屋檐之下,水滴成串地滚落下来,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
傅阳偏偏头,看见戴悦头上身上湿得厉害,鬓边几缕秀发紧紧贴在耳际。他连忙别过头去,说:“戴小姐,我家就在前面不远的瓦匠营,我瞅你衣裳都湿了,冷风一吹,容易生病。舍妹身量与戴小姐差不多……”
傅阳没有好意思往下说,戴悦倒是一怔,这才想起三年前傅阳身边的那个小姑娘。她不由得嘴角弯弯,轻轻地说:“令妹可好?”
“唔——”傅阳答了一声,将手中那柄雨伞放在两人中间,斜支在墙边,说:“戴小姐,还有些雨水,莫若我在前面带路,你撑我的伞跟着可好。”
戴悦嗫嚅着没说出什么,半晌,傅阳才听她憋出一句问话:“傅家哥哥,你目下在哪里高就?”
“我?我还是在打大德生堂做学徒,不过再过半个月我师傅就要让我出师了。”傅阳急急地答道,目不斜视,只看着街面上。他丝毫不晓得戴悦此时正暗暗吃惊,后者从来不晓得傅阳后来去了大德生堂学徒。她想,怪道傅家哥哥那时不肯去戴家的铺子,在药铺学徒,比单只做个铺面档手,要好得多了。然而到底好在哪里,她一时又说不出来。
而这时候街面上开始渐渐地有人走动,傅阳生怕有人撞见自己与戴悦站在一处,于戴悦闺誉有碍,于是率先往前走了几步,立在雨中。戴悦一怔。这才取了身畔的那柄竹伞,撑开了,默默地跟在傅阳身后。
傅家这时居住的瓦匠营就在东关街边不远处。只是刚刚下过暴雨。傅阳到了巷口,便犯了难。瓦匠营只是一条土路而已。晴天还好,到了雨天,道路便泥泞难行。傅阳自己还好,脱了鞋,打光脚过去就好,在家门口井边冲一冲便没事了。可是对女子而言,脱鞋乃是大忌。尤其是戴悦这样的未婚女子。
傅阳想了想,自去路边捡了一些不完整的青砖,从巷口开始,慢慢地往自己门口铺去。见青砖似乎不够,他便招呼:“戴小姐,请踏到这里,稍等片刻,待傅阳再来。”戴悦依言。一双玉足依依地从青砖上踏过。又是傅阳摆放的间距太大,戴悦起了玩心,就从砖上轻跃过去。傅阳在她身后将几块砖都拾起,一一再放到她身前,这回间距便小得多。戴悦很容易便一一踏了过去。如此反复几次。戴悦便来到了一间小院的门口。
傅阳这时候也已经累得额上微微出汗,脚上沾了厚厚的泥。他在门上敲了敲,大声说:“春儿开门。是我!”
“哥哥回来了——”
吱呀一声,小院的门打开,一名与戴悦年纪相仿的娇美少女,探出了脑袋。见到戴悦俏生生地站在院门口,而傅阳一身,又是泥又是水的,颇有些狼狈。
“傅家妹妹?”戴悦脸上挂着笑,试探着唤了一声。
“呀,你是……戴家二小姐?”少女一双大眼睛,紧盯着戴悦,长长的睫毛忽扇忽扇的。
这少女便是傅阳的妹妹——傅春儿了。她只比戴悦小上一岁,眼下也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一枚。她已经不似小时候那般梳着包包头了,一头黑发,整齐地束在脑后,编着一条长长的辫子。整个人显得既俏丽,又清爽。
“春儿妹妹,你以前叫我悦姐姐,怎么眼下这样生分了,连二小姐都叫出来了?”戴悦这两年在自家大姐身边接触到不少人与事,待人接物之上,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羞怯胆小的戴家二小姐,但是看她微微涨红的脸蛋,就可以知道,这姑娘或许内心并不习惯与人这样“亲热”。
“是,戴悦姐姐,快进来——”傅春儿开大了院门,将戴悦迎了进来,接着朝里喊了一声:“娘,有客人来啦!”
傅春儿看了看门外街上土路上的一片泥泞,十分惊异,说:“戴悦姐姐,你如何脚上一点泥都没沾到呢?”她接着看了看傅阳那沾满了泥水的鞋袜,马上就明白了。“哦,原来如此——”她也不明说她晓得了啥,戴悦十分担心她猜是傅阳将她背过来的,脸上马上涨得通红,说:“不是,不是——”
“不是什么?”傅春儿探头出去,看看傅阳,说:“哥哥,你在井边将脚洗一洗,鞋也刷一刷,再进来。”她虎着脸,好像真的嫌弃哥哥一般。兄妹两个玩笑惯了的,傅阳这会儿朝妹妹笑笑,自己去清理了。
“姐姐——”一个约摸三岁的小娃这便从里屋奔了出来,扑到傅春儿身前,欢叫道:“姐姐——”接着他学着傅春儿的口气,也喊着:“娘,有客人来啦!”他将傅春儿的语气学得惟妙惟肖,一无二致,戴悦听了,忍不住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戴悦姐姐,这是我弟弟,大名叫做傅正,我们认识那会儿,他还不曾出生。”傅春儿俯下身子,教傅正喊人。戴悦见到一家人和和美美的样子,想到自家,再由傅正,想到姐姐抱来的那个小奶娃,一时心中百味杂陈,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这时候杨氏已经从堂屋里出来,站在阶前,上下打量着戴悦。
傅春儿这才省起母亲还不曾见过戴悦,连忙替她介绍了。戴悦口称“伯母”,也盈盈地向杨氏行下礼去。
“春儿,带戴家小姐去你屋吧。你俩身量差不太多,你先借些衣衫与戴家小姐换上。我去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