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春儿一声惊呼出口,才觉得自己失态了,连忙起身向老王爷道歉。她适才见到那王府下人过来斟茶,将茶盅茶盏奉上之际,她才看出那下人的眉眼,与适才与老王爷对弈的那名僧侣,长得一模一样。只是眼前这下人看上去有四十好几,面上已现皱纹,而且隐隐地似乎透出些愁苦,让人一见,便心生一点怜悯之意,完全不似刚才那名僧人那样年轻。刚才那名僧人分明是个皮肤白皙,目光明亮之人,颇见气宇。
傅春儿因此想,此人应该与刚才那名僧人,或许是亲眷,总之是有些血缘关系的。或许也就因为这等关系,那僧人才有机会与老王爷对弈吧。
朱若极只笑着说无事,然而傅春儿却觉得老人家面上的笑容颇有几分诡异。
那仆人便下去了。老王爷又问起傅春儿的打算,说:“你今日既然过来,想必是已经拿定了主意的,且说来听听。”
傅春儿垂下眼帘,道:“王爷莫要笑我!”跟着她便老实地与老王爷说了她的打算——她打算做私房素宴,说白了就是卖素菜,而且是那种教人根本意想不到的那种素菜。
“那富户们为何非得到水绘阁去吃你的素席,不是去大明寺去吃顿素斋就好了?”老王爷一挑眉,问道。
傅春儿正准备开口说她的打算,却突然住口不言,只盯着远处从后面过来的一位娉娉婷婷的女子,瞪大了眼睛。
对面老王爷见了她这副神情,实在是忍不住,一口茶喷了出来。
对面过来的那女子,大约十七八岁的年纪,眉目如画,梳着坠马髻,鬓边簪着一朵硕大的五色绢花,手中托着一个果盘,果盘之中装着五味点心。那女子纤腰细细。走路时宛若弱柳,随风轻摆。傅春儿原再也不愿相信的,可是眼前的这名妇人,那眉眼盈盈之际,却分明又与适才那人是一个模子倒出来的。
至此,已经出现了一名僧人,一名下人,再加一名女眷,下回还有什么?
傅春儿低低地惊呼出声。“王爷您家里这些仆下全是一家子出来的么?怎么能全部都长得一模一样?”
老王爷刚才自己笑得喷了一口茶,眼下又呛了一口气。正微微地咳着。那名妇人便开口道:“呀——王爷。我还是将医官请来让他给您看一下吧!”
傅春儿立时便听出端倪。那名妇人说话声娇柔婉转,但仍是稍显低沉了一些,而且——看这位妇人的身量便可大约知道,应该是适才那人所扮的。只是单看那妇人的面容。便真个儿一点破绽也无,真真是一名好女子,而且颜色出众。
傅春儿在心里便暗暗叹服,这真是——五官能长成这样真不容易,扮什么像什么。
果然,片刻功夫,一位穿着青衣的中年大夫,背着药箱,飘然出来。大喇喇地往朱若极身边一坐,左手五指在手上往老王爷右手上一搭,右手便往颌下的长须上一捻。傅春儿赶紧说:“诊脉不都是该按左手么?”
“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那大夫尖声辩道。仿佛怒气勃发,不仅胡子被他吹了起来,眼睛更是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傅春儿简直要为他这番急智叫好。
老王爷朱若极终于叹了口气道:“好了啊!你还是现了本来面目吧,我这位小朋友,已经知道你的本事。我敢打包票,她绝对不敢小觑你的啊!”
那大夫依旧演技甚好,临走还朝傅春儿面上狠狠瞪了一眼,傅春儿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朱若极便道:“你千万莫要笑他——回头他恼起你来,你可就要夜夜睡不安稳了。”
“是么?王爷,这人是谁啊?”傅春儿笑着问道。
朱若极口中便吐了一个名字。
“袁时?”傅春儿听了,几乎又要扶着桌子站出来,这个人,这个人,她傅春儿竟也是知道的——那个人,是在广陵府头一个有名的——讼师。
是的,那人是个讼师,曾经以在广陵府大堂上帮人争讼时的“成绩”而出名,传说此人最擅长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捏词狡辩,以渔人之利。曾经有一度广陵府有传说:凡是此人上堂辩护的刑名案子或是民事纠纷,竟从未败过。不过听说那人品格寻常,只要出得起钱,聘他辩护的,便没有“不可脱之罪”。因此既是是广陵府的孩童,都曾经听过此人的大名——
杨氏就曾经哄过傅阳与傅春儿,“你们再不早点睡,赶明儿袁讼师抓你们上大堂——”
此人大名,在广陵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近几年,他终于消停了一些,听说所有寻上门的案子,都被他一一推了,也有人说他悔过前非,出家了。
想不到竟能在此见到这样一个广陵府数得上号的人物。
少时,袁时果然以“本来面目”出来见了见傅春儿,依旧是一身月白色的僧袍,只是头上多出六个戒疤出来。傅春儿仔细看了看他的年纪,大约在四十岁上下,应该就是那个能将小孩子从梦中吓醒,让大人闻之色变的袁讼师了吧!
“丫头,你都还没有说,为啥我要上你家去吃素斋,而不是去平山堂大明寺去扰那里的和尚呢?”老王爷又绕回到了刚才的问题。
“您也还都没回答我,为何广陵的盐商,竟然如此富裕优渥,又有钱,又有闲。”傅春儿也带着几分认真地说着。
袁讼师与老王爷互相看了一眼,“为什么你如今对盐商如此这般地关心呢?”
“因为我想知道,他们所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