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了袁时这句口头承诺,虽然袁时这句承诺说得斩钉截铁,听起来颇为诚挚,可是傅春儿还是不放心。
怎么能放心嘛,面前的人吃过这么些苦,几乎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这样的人,最容易心理变态。而且吧,此人虽然神神叨叨,百变千相,但最终只是一个人,万一此人的计划当中有点什么疏漏,那可如何是好;或者往坏处想想,若是那袁时根本就打算令傅刘两家相争,自己渔翁得利,傅家岂不是平白成了踏脚石?
她想了想,换了一种态度,很实诚地说:“袁相公,实在不是我多嘴,你或许站在我的位置上想想看,这件事情,从我大堂姐回去江都的那一日开始,我便没有过问,因此便对事情的进展实在是一无所知。我眼下一点都弄不明白,刘家为什么要打我家里人的主意,也不知道刘家往后会怎样对付我家,所以我虽然非常愿意相信你的话,可是我心里依然很怕——”
袁时这时候已经将外袍穿了回去,整肃衣衫,照样是个俗世之中的英俊潇洒之人,只是面上透着几分冷意。他听了傅春儿的话,点了点头,示意他能够理解。
“若是袁相公能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稍许与我解释一下,令我知道其中的关窍,虽然我人小力弱,帮不上什么忙,但是人一旦心里敞亮了、明白了,不必要的那种恐惧便会少些。”傅春儿说来说去,还是在委婉地向袁时请求,要他交代情况。
袁时眉头紧紧地皱着。也不知是否相由心生,傅春儿见眼前此人,与当日在片石山房初见时年纪相仿,额头上尽是细细的纹路。应该至少有三十多了,唯一没有年龄痕迹的,就是那一对眸子,黑白分明,晶润如玉。他考虑了一会儿,便道:“眼下还不能与你说太多。你哥哥成亲在即,你家大可放心,绝不会有上门闹事的。刘大志已经是不行了,而你家不久,应该会有另一桩喜事。”
另一桩喜事?这是什么情况?傅春儿想象力极其丰富的,先是想到纪小七身上,不由得红了面孔,但想想此人现在刚刚自金陵准备逆流而上往芜湖一带过去,要他折返,起码还有大半年。因此此人应该不在“不久”的统计范围内。那会是谁?难道是娘打算撮合姚十力与素馨?这个主意其实不错,姚十力是个可靠的,而素馨呢,将她嫁给个好人家比令她一直留在自己身边做老姑娘要来得好……天哪,她这天马行空的思路,都已经想到哪里去了。万一这袁时真的能够读心……
傅春儿就瞅瞅袁时,见他没有异色,只小心地问:“袁相公,你所说的,那刘大志,已经是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他自己不识时务,看不清形势,在这种时候,竟然也能为了儿女私怨。动这些手脚,至于劫掠你家的婢女什么的,也是他手下之人秉承他的意思去做的。”袁时冷冷地说,只是傅春儿听不明白罢了,什么叫“在这种时候”。这时候是什么时候。袁时也不解释,自管往下说,“他一动,自然就露出重重的破绽出来。”
这难道是指昨天那件事情,广陵府能够顺藤摸瓜,拿住刘大志的把柄么?
想到这里,袁时还是有些得意,嘴角微微现出些笑容来,道:“那刘贤要比做叔叔的可是要机灵的多了,知道该怎么办。我看着刘家眼下要经手的那些事情,也是该转到刘贤手底下了。那人不是傻子,事情定能处理得很好。”
傅春儿似懂非懂,半信半疑,问道:“那,袁相公这次其实还是为了刘家?”
袁时转过头来,淡淡地道:“我怎可能是只是为了刘家?我袁时是个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每日一合眼便能看见那些与我一起在盐场劳作的苦役们,江南两淮,弊政在盐,长此以往,必得大乱。”袁时这话说得并不慷慨激昂,可是傅春儿听来,却觉得颇为触动,适才袁时与她看的那些“真实的”幻象,令她觉得“必得大乱”四字并不是什么危言耸听。
“我答应了要帮你家那位亲眷,虽然她不是什么正经妇人,上天有好生之德,这番做作总也免得她被刘家休回家,或者被沉了塘。而刘家换个不那么强势的主事之人,总不是件坏事,不是么?”
傅春儿脑后便是好几道黑线,说来说去,目标还是刘家,傅兰儿只是顺带的。
“这次我确实是要动刘家,”袁时说了实话,“但是料理了刘家,就可以顺带帮到你家的亲眷,所以我答应你的事情,原也没有错。至于刘大志起意劫你,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但是见到你家婢女已经得救,我便没再出手——总之,我往后会多盯着你那处便是。”
他的话语中,终于透出一点怨怼之气,说的好似傅春儿有多冤枉了他似的。傅春儿又觉得额角有一点汗滚下来,“额,你是打算多盯着我那里……谢谢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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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春儿从片石山房出来,心中有了许多把握,不知为何,对袁时的信任又多了几分。她脚步轻快地回去,在家门口却被傅阳与杨氏两个堵着了,以致后来被母亲与哥哥一顿好说,接下来几日,傅春儿自然更是被禁足不出,反正家中的事情,也够她忙的。
这时候,傅阳的婚礼也准备得差不多了。戴家在素馨出事情之后一两日之内便有反应,那位戴三娘子便赶了过来,只问杨氏傅家“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杨氏送了她走之后,坐在傅春儿面前叹息了半日,只说广陵城看似大,实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