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六月,广陵府这头出了梅雨季,天气开始燥热起来。 [却传来好消息,说是白巾军残部已经全部被歼,白莲教川楚叛乱,至此终于被平定。入川的陕军,带着十万头颅回陕,lùn_gōng行赏。
然而不久之后,却有一篇文章在不少地方流传起来。文章说得便是一个游历天下的读书人的见闻。此人在文章之中,写了他所亲见的,荆楚一带,官府如何强征重赋,诬人为贼,官逼民反。文章更是直指,陕军所谓“歼敌”十万,其中不少便是随意戕害的无辜百姓。川中普通的百姓,甚至当地富户,一旦交不起所谓“劳军之资”,便会遭夺产戕害。文中更指,地方官无道,赋税过重,才是白莲教兴起的真正原因。
文章上达天听之后,天子震怒,下令彻查。同时皇上见了那文章做得干净漂亮,字字犀利,也嘱了臣下细心查访,见是何人有这等见识,以及忧国忧民的胸怀,写得出这样的文章来。
皇帝下旨彻查,然而内阁大臣却觉得川楚一带,人心初定,不宜轻易兴狱,令再生波澜。因此虽然内阁手中握着圣意,实则高高提起,轻轻放下,雷声大雨点小,到了川陕一带,只是随意指认些个案典型便是。
转过头来就是六月十九,广陵观音山又逢着三年一度的庙会。这一日,杨氏说什么都要带着戴悦去广陵观音山进香。傅老实无法,叫上傅阳,父子两个,各自携妻,从涌金桥那里上船,直抵观音山脚,接着众人又步行上山,去观音庙里进香。傅阳本来俗务缠身,但是想到戴悦近来总是心事重重的。傅阳还是将所有的事情交代了傅康,自己陪了妻子父母出门。
观音山上,傅阳故地重游,对戴悦笑道:“悦儿。你还记得这里么?”
戴悦面上露出淡淡的红晕,微笑道:“这哪里就能忘了?”
两人头一次相遇,便是在广陵观音山,此后,只怕两人心中便都存了对方的一丝影子。谁曾想,老天竟遂人愿,两人竟终成眷属。傅阳轻轻地执了戴悦的手,想说些什么,戴悦却轻轻地挣脱开了,笑道:“我与娘进殿去进香!”
傅阳微笑着望着戴悦的身影。转头一瞥,却见到另一个熟人——薛定贵,他竟然也过来了观音山。
薛定贵手中捏着一张签文,脚步轻快,竟没有注意到傅阳。
他刚从金陵府回到广陵未久。金陵府确实如戴茜所言。出了些大事,因此福裕钱庄才会被人挤兑。薛家因此损失了不少。不过薛定贵晓得,放在福裕之中的,本来已经便算不得薛家的财物,只能算是孝敬。这么一想,薛定贵便觉得好过些。
然而金陵府薛家的靠山丘得倒台,才真正是令薛定贵郁闷的事情。这意味着以前添的多少孝敬都打了水漂。只是匆忙之际,有人上门告知薛定贵,说他原先那座后台的后台并未真正地倒台,只待看着这些丘得一手扶植起来的,何人得用,何人能够忠心到底罢了。
薛定贵得了这个消息。心里一块大石头总算放了下来,当终归隐隐觉得不安,索性借着观音生日的大日子,混在进香的人群里,去佛前上香保佑。并且顺道去梵天寺求签,占卜一下最近的运道。
傅阳扯扯傅老实的衣袖,两人避到一边,眼见着薛定贵穿着一袭灰色的道袍,捧着一枝签,喜孜孜地出去了。傅阳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对父亲说:“爹,您在这儿稍待,我去去就来。”
他便去了梵天寺的解签处,只听得那解签的僧人在耐心地为一位老妇人解说。而那老妇人似乎有些不服,便问那僧人:“我听刚刚出去的那位穿灰袍的相公,抽中的签也是这一副啊?为何解得就差如此之多?”
那僧人答道:“老夫人问的是家宅与姻缘,那位相公问的是开铺与合伙,解下来的签文自然不同。这一签叫做《孟日红寻夫》,诗云,时凶遇太平,门中井水清,昌荣如日月,夜郎遇文星。是一枝上上大吉之卦,来来来,我与您解说一番——”
僧人与老妇人解说了一番家宅与姻缘,老妇人将竹签一摔,道:“这是什么上上大吉么,我也不见如何好!”
僧人连忙道:“夫人,不可在此殿中口出亵渎之言。此签若是问开铺与生意,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开铺,此签是灾去终吉之兆,只要小心行事,谨防意外,便是初有小利,到底大利的生意。而若问生意,则有福力相扶助,秋冬时节便得福利亨通是也……”
那僧人似乎通晓世间俗务,当下又细细地与那妇人掰扯起家宅与姻缘上头的事情来。傅阳便悄悄地退出去,出殿与傅老实会合。而杨氏少时与戴悦一起出来,杨氏似乎面带笑容,将戴悦交到傅阳手中,道:“娘在佛前已经许了心愿,只愿能早日抱上宝贝孙子,娘便在佛前捐一盏海灯……”
戴悦的面孔红了又红,轻轻地道:“娘还许了好多心愿……”
她说到这里,偷眼看看杨氏,见杨氏丝毫不以为忤,便低声接着道:“娘还求了家中生意顺逐,小姑姻缘得谐,小弟学业有成,大家都平安喜乐。”
傅老实闻言舒畅地笑起来,连声道:“好!全家好便好!”
杨氏便笑着瞥了一眼傅老实,一家四口,欢欢喜喜地下了观音山去。
然而傅阳心中却有些不安定,他还记着薛定贵手中的那枝签,解签的僧人曾说过,初时小利,到底大利的生意,而秋冬时节变得福利亨通是也。
他想着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