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戴老爷子这话一放出来,戴家作坊与铺子上下,反应各各不一。
戴家作坊那头,上下事情都交了由老洪与老夏做主,傅阳并不过多干涉作坊的运作。而作坊里大多数伙计都是老洪与老夏两个一年年带出来的学徒,因此有这两人在,威信自立。
铺子那头,情形却非常的微妙。戴家铺子自从“戴凤春”私卖贡粉事发之时开始,就已经无法正常经营,然而戴老爷子与戴存栋却压根顾不上这一头。所以铺子的管事都是能混则混。眼下戴老爷子宣布了上下事宜都交了傅阳暂管,铺子管事们从未接触过傅阳,虽然多多少少听说过“馥春”的名号,然而傅家铺子少,管事们从来不曾见识过傅阳管理铺面的能力。
一时间,大家伙儿说什么的都有。
然而傅阳那头,刚开始的时候,似乎也循了作坊那头的样子,并没有过多干涉铺子上的事情。戴家在广陵城中的几件铺面,大多半死不活地开着,少有人问津。这时候,反倒是戴三娘子有一日上门去寻了戴悦闲话。戴悦那时候正在绣一件秋衣,往袖子边上细细地绣着松竹纹。
戴三娘子笑着与戴悦说:“在给侄女婿绣秋衣啊!”
戴悦听了,赶紧将手中的针线往旁边的针线簸箩里一放,脸上陡然升起一阵红晕。戴三娘子便打趣道:“瞧瞧瞧瞧,都成家这么些日子了,还跟新婚似的——”说毕还拿了帕子握着嘴笑。
不晓得是不是想起来什么,戴悦脸上突然便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戴三娘子见了,拉着戴悦说了一通体己话,说得戴悦连耳根子都有些发红,岂料戴三娘子话头一转,便转到傅阳在戴家帮手管事的事情上。
“你与你相公说说。戴家的水浑得很,别要叫他多掺合了。”戴三娘子这么说。
“啊?”戴三娘子这话说得突然,戴悦不晓得近日傅阳与戴家之间的事情,听了这话。忍不住拉了戴三娘子细问起来。戴三娘子添酱加醋地一一都说了,接下来又瞅瞅戴悦,道:“你是我堂侄女儿,一笔写不出两个’戴’字来,你瞧瞧你家相公,眼下忙得又黑又瘦,而且为了戴家的事情,连傅家自己的事情都顾不好,这真真是何苦来?”
戴悦睁着圆圆的双眼,道:“傅阳他。他怎地……”话中带着疑问,却没有说下去。傅阳怎地就连傅家自己的事情都顾不好了呢?
戴三娘子便有些不屑地瞥了一眼戴悦平平的小腹,话里有话地说:“商人重利不重情,男人们啊,外头的事情一忙。家里好多事情就都顾不上了。你呀,嫁进来都这些时日了,还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我呀,早急疯了。”
戴悦听得,满脸紫涨起来,戴三娘子见果然是下了一剂狠药。心中得意,连忙拉着戴悦的手说:“其实也不打紧,好生劝劝你家相公,莫要再戴家的事情上多费辰光,多些时间陪陪你才是……”
这话被站在门口的杨氏听了个正着,脸色简直难描难画。傅春儿站在杨氏身后。这等事情她一介没出门子的闺女是听不得也劝不得的,当下便大声说:“娘,既然你过来请戴家三婶婶说话,我便去厨下张罗茶点去了——”
这一嗓子下去,房间里静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房门“霍”地一声打开,戴悦红着脸,低着头出来,对杨氏唤了一声,“娘!”
屋里戴三娘子讪讪地站着,晓得自己与戴悦的闲话,都叫杨氏听了去了。杨氏待她不薄,戴存栋出事那阵儿更是曾经好言相劝,伸手相帮,这时戴三娘子为了自己的私心,才与戴悦说了这么一番话,偏又被杨氏撞破了,面上过意不去,但是仍是嘴硬,与杨氏打了一声招呼,道:“亲家太太,我这不就是一时感慨,与侄女儿说了两句闲话么!”
杨氏心里也气不打一处来,见到戴悦这般柔顺娇弱的样子,也有点恨铁不成钢,当下冷冷地说:“三娘刚刚说的‘商人重利不重情’,可真是一竿子将我们傅家的一船人都打翻了……”
戴三娘子晓得这话说得不妥当,当下讪讪地解释,道:“我也就是这么一说,指望着侄媳妇好不是么!我原看着侄女侄女婿夫妇两个,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眼下侄女婿到处奔忙,冷落了侄女儿,我这不也心中着急么!”
戴悦在旁边,一双手快要将衣角攥破了,满心只盼望着戴三娘子莫要再开口多说,免得婆婆以为自己背后对傅阳有怨言。
“三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我家阳儿帮戴家出钱出力,奔前忙后,也省了戴家三爷不少事情,回头要听说了三娘的好消息,我与媳妇,才是真正与三娘高兴才是呢!”
戴三娘子自己膝下只有一女,多年来再无所出,所以当日戴存栋纳外室才纳得那么理直气壮。她听了杨氏的话,一时便哑了。
杨氏见戴三娘子面色苍白,晓得刚才那话说得有点重,可是又讨厌此妇刚刚在戴悦面前挑唆傅阳的事情,当下继续板着脸。戴三娘子晓得自己触了杨氏的霉头,只怕还带累了自己的侄女儿,她只好灰溜溜地告了辞,下楼的时候还遇上了傅春儿。傅春儿故意道:“哎呀,茶点刚刚准备好,三婶怎么不多坐会儿。”
戴三娘子哪里还敢再多坐,当下双手乱摇,只推说家中有事。傅春儿一双大眼睛眨了眨,便道:“三婶婶,这样,这些细点都是我们自家做的,外面买不到。我给您盛个食盒,您给带家去吧!正好,还有些点心我们本来就想打发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