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舟被傅老实问到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才将离开翠微阁的前因后果都说了出来。
原来翠微阁背后换主家了:就在八月,翠微阁经手了一批货,这批货原是已经被广陵府定下,准备十月作为贡品运上京的。可是那批货入库了没多久,便被曝出来有瑕疵。翠微阁的主家甚至还因此被下了狱,主家娘子托人将翠微阁转手,这才凑足了钱打点,将主家从狱中勉强捞出来。翠微阁的掌柜被新东家雇了,但是其余伙计俱被遣散。由于从翠微阁出来的时候已经过了八月底各家铺子雇人的时间,所以这几日里,沈舟一直没找到要人的主家,只得每日在钞关打打零工度日。
傅春儿打听清楚接手翠微阁的乃是盐商黄家,心中便有些了然,盐商盐商,亦官亦商,翠微阁的事情背后到底有多少弯弯绕,谁也说不清的。傅春儿听闻“盐商黄家”,便想到那位黄五爷,对他的印象便更差了。
不过这件事情终究是便宜了傅家,平白得了这么一位做事麻利能干的伙计。只过了一日,傅老实便去问沈舟愿不愿意在这里长做。傅春儿还特地请了傅老实转告沈舟,说是日后铺子有可能会早间再开一档。如果开早间一档,会辛苦些,但是工钱加倍。沈舟细细听了,点点头,说:“傅叔,不辛苦的。”这便是答应了。
傅老实与傅春儿闻言大喜,傅春儿便将灶间旁边的那个小间收拾出来给沈舟放铺盖。到了晚间,傅家父女还请沈舟到了自家小院,沈舟拜见了杨氏,一家人还请他一起吃了一顿晚饭。
有了沈舟在,傅春儿心中一块大石头放了下来,决定开始琢磨琢磨九月初九的食单。已经没有几日,再不把食单拟出来,就怕有些冷门的材料来不及采买。她想了想,还是将这事与傅老实和杨氏都说了,并且请杨氏帮她把把关。
杨氏想了想说:“春儿,如果纪家打算招待人家食蟹,那就干脆以蟹做主菜,其余菜肴以清淡为主,免得夺了蟹的鲜味。”
“嗯——”傅春儿托着腮,也想着这事儿。
“另外蟹肉太寒,记得要温壶黄酒,食蟹之后便不能再饮茶。”
“另外饮食之际,各色器皿碗碟,都是什么花色,你也要问一问。”
“另外……”杨氏一点不落地叮嘱傅春儿。
傅春儿越听越觉得千头万绪,要细细考虑的事情太多了。前几日因为自家铺子的事情,她一直在忙,原本没有将纪小七的这件事情太放在心上,可是杨氏却正色对她说:“要么不要答应人家,既已答应了就要做好才是——”她看看傅春儿的神色,又加了一句:“至少做到自己心里过得去才是啊!”
“嗯,我晓得了,娘!”傅春儿郑重地表示记下了杨氏的话,然后拿了纸笔自去琢磨,想了一晚上,慢慢将心中所想的,写了一张食单出来、确切的说,这也不是一份食单,而是一张采买清单和各种要求的清单。这里面好多繁体字傅春儿还不大确定怎么写,杨氏一一看过了,帮她改了一遍,这才转托傅阳给纪燮送了过去。
只一日,纪家那边的回信就送了过来,竟然一个字没驳,只说一切听凭傅春儿的安排。傅春儿受到如此信任,突然之间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当下又细细地将那席面的安排从头至尾想了一遍,确定没有问题,这才稍稍安下心来。不过她还是告诉傅老实,她打算九月初八那日就到大德生堂后纪燮的小院帮忙准备。傅老实自从得了沈舟帮手,逐渐轻松了不少,自觉没有傅春儿也应付得过来,这便应下了。
九月初八那日,傅春儿便往东关那头去了,将将走到纪家小院门口,远远地便见到侍墨在院门口张望着。他见到傅春儿,欢呼一声,就跑回院子去。过了一会儿,竟是纪燮亲自迎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位高挑身材、容长脸蛋的姑娘。
“翠娘,这位便是我向你提到的傅姑娘。”纪燮向那位翠娘介绍了一下傅春儿。这位翠娘,年纪大约在二十上下,穿一身蓝色的布衣,衣上却滚着黑边,这是守寡之妇人才会穿着的衣衫。可是这位翠娘脑后却依旧梳着一条长长的辫子,做姑娘家的打扮。傅春儿见翠娘上下打量自己,面上明显露出不信的神色。
“傅姑娘,”纪燮与傅春儿打了声招呼,“明儿个一早我会陪家里人到平山堂去,午后要方才回来,而我那位朋友傍晚即至。所以这里我就都交给你了,灶下的大小事,请翠娘帮你。其余要跑腿的事情你且都交给侍墨,再有要紧的事,告诉李掌柜也行,他会使人传讯给我的。”纪燮交待完,就郑重向傅春儿道谢一番,这才去了。圣人说“君子远庖厨”,所以灶下具体的事情,他纪小七估计是不懂的,如此这般一一帮傅春儿安排到,已经能算是他这个主人尽了十二分心了。
待到纪小七出去,那位翠娘便抱着双臂立在灶间门口,等着傅春儿的吩咐。谁知傅春儿却没有马上与她商量做席面的事情,反而先是拉过了侍墨,与他一一清点所需的食器、茶酒,甚至席面的布置,事无巨细,一一问到。
翠娘在一旁听着,慢慢收起了面上轻视的神色。
傅春儿与侍墨将一众琐事俱安排妥当,便过来灶间这边。傅春儿先是热情地打了一声招呼:“翠娘大姐姐,你是那位震丰园的大姐姐么?”
翠娘略略一怔,点了点头,说:“是小七爷事先告诉你的吧!”
傅春儿摇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