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二人正说着话,纪燮进来,见到傅阳,一边笑着一边与傅阳见礼,口中道:“大哥那边还好?都安顿下来了?”
他年纪其实较傅阳还略大一些,但是随了傅春儿,称呼傅阳为大哥。傅阳连忙也恭敬回礼,口中只道:“一切都好!”他说着,望望天色,道:“晚了,唔好再叨扰,妹妹妹夫早些安置,明日只怕还要舟车劳顿的。”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眼中有些恋恋不舍地看着妹妹。
傅春儿觉得有些奇怪,可是纪燮在侧,她没再多问,只是目送傅阳出去。
纪燮便道:“你哥哥似乎有些心事啊!”
傅春儿叹息道:“这时候,谁不是满怀心事!”
忽听隔壁院儿里,也是一声长叹,便有个人捏着嗓子唱广陵清曲,“……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听来却竟是老祖的声音,调子里满是悲凉。
一时纪燮与傅春儿听了都怔住,两人相偎依而立,四手交缠,紧紧握着,心内不约而同地祷祝,希望广陵府能够度过此一劫,莫要再受兵乱荼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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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众人等上路,大车不够坐,只供了老人与妇孺在车上,其余男子,如傅正、纪燮等,全都伴着车队,在一旁步行。纪燮一时靠近傅春儿在的大车,悄声对傅春儿说了几句。傅春儿心里“咯噔”一声,她本与黄氏一车,便找个由头下车,到了杨氏这一座大车上。杨氏、戴悦和傅阳的一子一女在车上。
杨氏这时候早已哭肿了双眼,而戴悦则将嘴抿得紧紧的,一左一右,搂着两名子女,面上倒是透了一点坚毅之色出来。
“娘!——”傅春儿唤道。她心中开始浮出不好的预感。
杨氏抬眼看着傅春儿,后者连忙道:“哥哥难道?”原来哥哥昨日那样欲言又止,说出来的话,竟然有托孤的意思。难道傅阳,竟没有跟众人一起出城,而是,而是回广陵城中去了?
傅春儿觉得难以置信,可再想想,似乎也在情理之中。傅阳心心念念的,是他在广陵城里的事业,如今怎地就能这样轻易弃之而走。哥哥会有这样的念头,似乎早在几年前,自己成亲那时。就已经能略窥一二。那时傅阳,竟然能一连忙上几个通宵,只为能按时缴上皇家的贡物,几乎连自己成亲送嫁都要错过了。她那会儿便曾经担心过傅阳,莫要入了魔障才好。可是今日……对这自己亲手一点一点构筑起来的香粉妆品产业,傅阳终究还是舍不得,放不下。
“春儿——”杨氏带着哭腔开口,“你哥哥留下话来,说一定要回广陵城里去,说是要守着咱们自家的产业,他说但凡有一点儿机会。也要将咱家的产业给护下来……一手扶植起来的产业,眼睁睁看着毁在乱军手里,他死也不甘心。”
“……”傅春儿只觉得自己张大了口,却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倒是戴悦,这时候很是坚决地对杨氏道:“娘,您放心。留在广陵城中的,并不只有夫君一个……”
杨氏对劝慰的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傅阳是她的亲生骨肉,此时离开家人,自蹈险地。怎能不令她忧心如焚。因此饶是她平日里和蔼淡泊,这时候也忍不住打断了戴悦的话,不客气地道:“你闭嘴——”
三个字出口,杨氏才晓得自己话说重了,戴悦的脸色立时变得刷白。戴悦与傅阳的长女幼萍,这时候听了奶奶的话,“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道:“奶奶,娘不是故意的……是爹不叫娘说啊……”
杨氏一听孙女儿的话,晓得错怪了媳妇儿,登时讪讪地住了口,隔了半晌,极不好意思地过来拉了戴悦的手,道:“媳妇,是为娘错怪了你,对不起,为娘一时心急……你又有着身子……”
戴悦摇头只说称没事,傅春儿则又惊又喜,眼看着傅阳的长子幼南还不到两岁,眼下戴悦这又有身子了。戴悦却轻轻抚着泄,道:“这个孩子,来得不太是时候。”她自从做了母亲之后,便不再动不动脸红害羞了,在这等兵乱即至的关头,丈夫只身回了广陵城。她一人,上有公婆,下有子女,如今腹中,又孕育着另外一个生命。可是这戴悦,竟似乎与之前那总是依附在傅阳身后,任由傅阳为她遮风挡雨的那个芯人,有着天壤之别。仿佛在天大的压力袭来的时候,她一个人顽强地在扛着。
杨氏听了这话在耳中,心中更加愧疚,求援似地转向傅春儿。傅春儿想了想,问戴悦:“大嫂,哥哥几时折返,往广陵城去的?我现在与又炎哥说说,或许他能找人将哥哥追回来也说不定!”
杨氏听了,双目一亮,可是随即又黯淡下来,与戴悦两人,婆媳两个对视一眼,都是转开头去。杨氏道:“春儿,你哥哥那个倔脾气,他已经决定下来的事情,便是再苦再累,也必要做到的。寻他容易,可是要劝他回心转意,才是难啊!”
听到这里,戴悦也轻轻点头。
傅春儿假想了一下傅阳的反应,忍不住心里感叹,若是在平时,傅阳那性子就是叫做不屈不挠百折不回,可是这等时候,就是叫犟驴子不走正道儿,便揍了也没用。她想到这里,无奈地对母亲与嫂嫂说:“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又炎哥知会一声,刚刚嫂子说得对,广陵城中留下来的人不少,又炎哥人面儿广,无论如何,都能给咱家递递消息什么的。”
她说到这里,便去握了握杨氏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