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青春校园>碧檀记>74(71)冬至
摇头。说罢,他转身出了病房。

当毕庆堂下楼从车里接来刚睡醒的言覃时,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她浅赭色的毛线裙外面罩了一件翠绿翠绿的细呢半大外衣,蹦蹦跳跳的笑着走来,像一棵新生的小树苗,在春风里沐着雨露阳光,给冰冷而死气沉沉的病房带来了满室的盎然生机。

“爸爸,你走错了,妈妈的诊室在楼下,”言覃小大人一样的对父亲说。毕庆堂也不说话,领着言覃到病房门口,蹲下来摸着女儿的脑袋,“囡囡,妈妈病了,在里面。”

谭央被徐治中扶着坐起来,看见女儿,她勉强的冲着言覃笑了笑,眼泪却在眼窝里不住转着。言覃看见母亲顿时呆住了,片刻后,她哇的大哭一声便往病床奔去。谭央见状惊慌失措的喊,“别让她进来,会传染!”在屋里的章湘凝忙上前去挡住了孩子。言覃拽着章湘凝的旗袍,仰头望着她,撇着嘴大哭道,“妈妈,妈妈,我要妈妈。”

章湘凝见状没了主意的去看门口的毕庆堂,毕庆堂简短道,“叫她去!”章湘凝连忙闪开身,言覃扑到床边,连滚带爬的来到谭央身边,一面哭一面蜷成一团缩到妈妈怀里,嘴里支支吾吾的一直念叨着,妈妈,妈妈。

言覃在妈妈的病床上躺了很久,期间林副官打来一壶热水递给徐治中。徐治中从被子里取出热水袋,把里面的水倒到水盆里,又重新灌上了暖水瓶里的冒着白气的热水。之后,他将热水袋放到被子里,谭央的右肩下,动作轻柔而熟练。

谭央本就畏寒,又自小便伏案读书,所以秋末冬初的时候右肩就会酸胀,总要热敷,这些都是毕庆堂知道的。他心中堵了堵,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无意间瞥见窗台上徐治中刚刚读过的那本书。深皮上写着四个字——《随园诗话》。

初婚四五月时,他们张罗着要搬去福煦路的新房子,她抱着他的胳膊笑问,新房子有没有名字?他一头雾水的回答,毕公馆啊,不然呢?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小时候刚认全了字便总看父亲案头的《随园诗话》,特别的喜欢,就想以后自己的家也要叫随园。她看他低头轻笑,也不搭腔,就又说,不然叫碧园吧,你姓毕,我又最爱碧色。他不置可否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吻她的腮,笑着埋怨,小妹你呀,就是学生气。

那天中午回去的路上,言覃忽然问毕庆堂,“爸爸,那个叔叔也是个医生对吧?”毕庆堂没听到似的看向车窗外,路旁枯黄的梧桐叶随着秋风,纷纷落下。

毕庆堂带着女儿从医院离开的那个晚上,谭央那药石无着、发了一个月的高烧,竟奇迹般的退了。

谭央出院的时候,已是冬天,她依稀记得那天走进医院上班时树叶才刚刚泛黄,可再出来,光秃秃的树干在阴冷的寒风中微微颤动。

做医生的就是这样,在医院生,在医院死,在这里工作了一世,又在这里变成了一掊尘土,一点儿悬念都没有。

徐治中将谭央扶上汽车后,小心翼翼的关上了车门,他绕过汽车走到另一侧的车门旁,压了压头上深绿色的军帽,抬头看向了对面与谭央医院一路之隔的一栋二层小楼,过了许久,直到后面的车按喇叭急着要进医院门口时,他才如梦方醒的打开车门坐了进去。

毕庆堂站在二楼的薄纱帘后,看着小汽车开远了,回过头心烦意乱的问陈叔,“怎么回事?”陈叔皱了皱眉,低声问旁边一个哈着腰的中年人,“最近有人来过这房子吗?”中年人略一顿,随即老练又带着几分炫耀的答道,“有,前几天有位军爷来,说他们长官想买下这栋房子,问我这房子多少钱。我说多少钱都不卖,这是毕老板的产业,你也不出去打听打听,只有咱们老板买房子的,何曾卖过房子啊?”

冬日的一个傍晚,徐治中和谭央在一家粤式饭庄吃饭时,正看见饭庄后门的弄堂里有几家老店,有旧式的裱画作坊、卖文房四宝的店铺、还有卖字画的小店。他们吃完饭后就要去,因弄堂又窄又长进不去车,徐治中便打发司机和副官先开车回去,他携着谭央的手往弄堂里面走。

谭央病着的时候,因身体虚弱,总由他搀着扶着,如今她的病大好了,他牵着她的手也成了顺其自然的事,既不尴尬,也不突兀。

冬季天黑得早,弄堂里高高的木杆上吊着的灯发出黄澄澄的光,谭央那件藏蓝色羊绒大衣的领口镶着貂毛,浅灰的细毛堆在她脖子上,她那尖尖的下巴也因此显得尤其的细瘦,仿佛月初时天上挂的那弯伶仃的月,叫人见了,心头泛起无限的爱怜。

“央央,”徐治中看着她的侧脸轻声唤她。谭央只略笑笑,并不搭腔。徐治中便笑着怨她,“叫你,你也不应。”“你最近总有些傻气,无缘无故的喊我,我答应,你又不说话。”徐治中想了想,才开玩笑一样的说,“想看你是不是真的在旁边,总怕是一场梦。”

徐治中在卖文房四宝的店里相中了一对镇纸,掏钱付账时却忽然发现自己竟是身无分文。这些年他没有身上带钱的习惯,出门时跟着副官便是带着钱了。谭央见状无奈的摇头,“你一从驻地赶来便急火火的,穿好大衣就拉上我往出跑,何曾等得及我拿自己的手包?”徐治中低声与她解释,“我今天下午开会的时候听一个副师长说这家饭庄不错,广东菜,口味清淡,煲的汤还滋补。就想着你病刚好,正该你吃,就急着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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