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人不才,自认为不是您这位世间少有的大宗师的对手,可也不能问都不问,什么都不为死去的部下做,就让他们躺在这冰冷的青石砖地面上,令他们的魂魄不得安息。”
纪明轩平静的看着月隐,似乎并不知道,他在这刹那间的决定,到底意味着什么
月隐呆了呆,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半晌才终于说到:“你想好了?不后悔?”
纪明轩微微喘息,他长途奔袭,紧接着便是一场异常惨烈的鏖战,他的精气神已经消耗到了极点,趁着说话的时间,他抓紧时间调理自己的内息,他沉吟着,缓缓的开口说话了。
“我纪明轩此生,旁人不知道,我却是知晓的,我骨子里其实是最自私的。什么家国天下,什么江山社稷,我都不在意,我所在乎所珍视的,不过是这世间和我相关的那几个人罢了。”
他的指尖划过地上一滩又一滩血肉模糊的躯体,他的视线落在了惊云的身上,纪明轩有些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仿佛觉得在惊云的面前说这样的一番话不是很合事宜,但还是说了。
“我驾驭手下恩威并施,同吃同住,他们受了伤,我亲自包扎,他们战死了,我亲自探视他们的家眷,照顾他们的一家老小。对待他们如同对待自己最亲近的人,看似毫无差别,可是我自己心里清楚,他们是不一样的。”
“在我的心中,他们是属下,是炮灰,是必要的时候可以拿来挡刀,为我保住性命,保住祖宗基业,成全我野心的人,并不是我的亲人,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存在。他们死了也就死了,多补些金银,完成他们的遗愿也就是了,倒不是很伤心。”
“可是今时今日,我才知道,这样做是不对的,而我也不是想象中的这般断情绝爱。”说到动情处,纪明轩的神思有些恍惚,他并不怕月隐会在他分神的时候突袭,他是大宗师,用这种手段,实在是无趣的很。
“这一次他们不是为我而战,他们是为了他们自己心中所坚守的东西,多年来仅存的那一份善意,那一份在平时最为累赘,最为可笑的心慈手软。”
他的视线似乎穿透了西北王府那厚重的大门,穿透了那坚实的院墙,看到了院中的人们,他突然笑了一笑,接着说道:“当我看到他们的时候,我才知道我错了,错的很是离谱。”
“自他们成为我名剑山庄暗卫之时,我教给他们的便是杀伐果断,斩草除根,可是真正令他们爆发出平时不曾有的决绝凌然之姿的,却是我一直试图让他们抛弃的爱与责任。”
“我今日始知,确实是很傻很天真,也太迟了一些。”
纪明轩重重的吐出口中浑浊的气息,再一次握紧了手中的长剑,这柄跟随他多年的锋利宝物,此刻熠熠生辉,风华灼灼。
像是为了自己而绽放出令人一生难忘的神采,却更像是为了主人于混沌未开中的猛然苏醒。
“来,我们再战吧……”
他缓缓的动了动自己干涩龟裂的嘴唇,说出了他前半生三十载不曾想过会从自己口中说出的坚毅之言。
这一刻,意味着这个拥有一身惊世憾俗才华的男子,终于抛弃了自身的逃避和软弱,抛弃了作为一个正常人而常有的保全自身的私欲,开始变得高大起来。
说不清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可在纪明轩看来,他很满意今日发生在他身上,让他为之改变的种种变化,他的心中略略的还有几分欣喜。
这一战,便是一整日。
直到天色将近黄昏,漫天的霞光洒遍大地的每一个角落,烧的天边一片绚烂夺目的光彩,深红色的日头自樊城城楼的后面慢慢的降了下去。
月隐的脸色很差,他的心情非常不好,激战将近一天,纵横天下未曾一败的他,竟然被逼的用尽全力也无法诛杀面前这个摇摇晃晃,站都站不稳的少年。
自他的眉间缓缓的泛出淡淡的一抹青色,眼底微微溢出黑色的黯淡,唇边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鲜血,被他一抬手,用袖子擦去。
这一日,他无数次的以为这个人就要倒下,瞧他那拄着剑,把宝剑当做拐杖的样子,看看他明明就要倒下的身体。
他身上的皮肉几乎无一处是完好无损的,没有一处不是在滴着红艳艳的鲜血,鼻青脸肿的已然看不出原本俊秀飘逸的面容。
可是下一刻,他握住手中长剑,还是那样不要命的冲上来,宛若一条破空而来,驾着祥云的游龙,势如破竹,气势如虹。
月隐看着他,看着他突然绽放的笑容,他笑的平心静气,笑的心满意足,全然不是平日里那个冷着一张脸,果断无情的武林第一大庄的庄主。
他挑着自己的眉毛,扬着脖子看月隐,分明是必败的局面,他却从容淡定的像一个骄傲的胜者,只听见他道:“我好不容易放肆了一回,好不容易想要做一个义薄云天的好人,自然是不会认输的。”
他的身后是匆匆赶来的属下,他们沉默的看着这个被落日的余晖笼住的男子,他们从他的身上看到了一种,在过去的很多年里,都没有见过的光辉。
他们虽是为了主子的安危而来,但都不约而同的按住了心中躁动而急切的情绪,那是他们的主子,是他们誓死所要保护的对象。为了他的平安无事,他们愿意付出一切代价,甚至包括他们亲人的鲜血。
可是此刻,他们只是远远的站着,静静的伫立在王府的街道两侧,消无声息的看着他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