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二十日,略带凉意的秋雨,落在安北城城头士兵那已经布满旧痕的铁甲上。
远处传来金军嚣张的叫喊声,而安北城城头却很安静。
城下的缺口处,军民正在为今日战死的人收尸。
一个青年站在城头的雨中,他身形消瘦,面色苍白,但目光却依然炯炯有神。
只要他还在,安北城的意志就还在,已经被金军无数次挫败的宋军就不会退缩,这座伫立在黄河之畔的新城,便如同一座钢铁要塞一样,横陈在十数万金军面前。
“这边,这边的人还有气,医师,快过来。”
下面传来人们的叫喊声。
两个成年男子抬着一个伤员,小心又焦虑地往这边快步走着。
一些行军大夫快步走过去。
这个伤员看样子,应该有十八岁,手里还拿着一把铁锤。
不过严格来说,他的手已经不是他的手。
他的手臂已经折断,肩膀塌陷下去,左边眼角浮肿,双腿已经只剩下一滩模糊的血肉。
这是一个步人甲士兵,这样明显是与金军骑兵有正面交战的。
后面还有陆陆续续的伤员被抬回来,但不是很多。
虞允文走下去,他也快步走到那个伤员前面。
他看见那个少年躺在布床上,似乎刚从昏迷中醒来,虚弱地说着一些话。
众人见虞允文过来了,连忙让开一条路。
虞允文耳朵贴下去。
“救救我……”那虚弱的声音,饱含了活下去的渴望,是一个人最基本的诉求。
“他的伤情如何?”
医师说道:“还有救,但是恐怕要终身残疾。”
“快带下去好好医治吧。”
“是。”
一队队步兵手持强弩跟着走出来,他们在四周形成阵列。
虽然今天金军的进攻已经结束了,但依然没有人松懈。
直到天色逐渐暗淡下来,前方的黄河沉寂在初秋的傍晚。
虞允文就站在那里,他正在等待伤员的回来,等那些战死的人被送回来。
他必须等他们,每天如此。
等阵亡者被送回城内后,虞允文则大步走回去,一路上,他整个人都充满了力量。
他会告诉所有人:“朝廷的援军已经出关了!”
人们都愿意相信这个做事有担当有责任的青年。
有人还在军中传言:西北有义薄云天的李彦仙,府州有一诺千金的虞彬甫。
人们也能从这个青年人的身上感受到力量,是那种在黑夜中行走,能驱散恐惧的力量。
“虞知府。”卢宲快步走过来,在他耳边小声说道,“斥候探查到郭浩的行踪了。”
“如何?”
“很难。”卢宲的声音更小。
虞允文转头看着卢宲,夜色中,虞允文那干瘦的身躯,如同风中已经快要燃尽的干柴。
“是发生了什么吗?”他的声音却又是那么的清澈而淡定,如同夏日清河的泉水一样。
“斥候说……”卢宲停顿了一下,才似用尽了力气说道,“郭浩军可能也连续遭遇挫败。”
“郭浩手中有大量精锐骑兵,遭遇一些挫败,并不伤及他的根本。”虞允文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没有一直胜利的军队,无伤大雅。”
“虞知府。”卢宲犹豫了一下说道,“斥候在五十里外,发现了一座京观。”
虞允文看了卢宲一眼,他微微蹙眉,眼中闪过一丝痛苦。
“有……有多少……”
“至少在一万以上。”
这位年轻的知府额头上暴起一根根青筋,他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去压制心中那燃烧的怒焰。
卢宲继续说道:“这一次……这一次恐怕……”
“恐怕什么?”
“这一次来的金军,恐怕完全超出我们的预料。”
“有多少?”
“至少十五万以上。”
虞允文沉默下来,他回过头,看着走回来的路,看着前方无尽的黑夜。
那黑夜,就像一张巨大的铁幕,笼罩住了黄河南岸这座新城。
更可怕的是,这个时候,一直在安北府附近的西夏人,也生出了异心。
李良辅多次派遣小规模骑兵去打探情况,并且试探性开始掠夺宋人的城寨。
靖康十一年,七月,阴山之战,多路宋军在黄河边上惨败,安北府防线在金人的金戈铁马下,摇摇欲坠。
据说,这一段的黄河水都被染成了红色。
第七次宋金之战的阴山战场,成了无数人的噩梦。
后来有人痛骂朝廷在靖康十一年的战略,有人说完全可以再往后推两年灭夏,从陕西调度西北精锐到阴山。
正如张浚所说:朝廷已经尽全力了,大宋在变强,西夏人借助宋夏贸易,赚的盆满钵满,西夏也在变强,变得更强,不能再等了!
七月二十日的夜晚,是虞允文的又一个不眠夜。
此时此刻,没有人能理解这位青年内心到底是有多么煎熬。
后半夜的秋雨短暂停歇后,越下越大。
一阵阵凉意越过阴山、黄河,扑向南方。
就在韩常于黄河之畔意气风发的时候,阴山战场迎来了它的第一个转折。
七月二十一日凌晨,天还没有亮,一支支骑兵从雁门关出来,还有数不清的步兵军团。
他们向黑夜中行去。
这是吴玠第二次对云中府发动突袭。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兵力更加充足。
七月二十二日清晨,在云州城内的完颜撒离喝刚刚吃完他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