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有所不知了。”秦桧说道,“张浚回与不回来,现在削弱边军,已经成了朝堂上下的共识,张浚这件事,加剧了人心的恐慌,再加上金国使者前来议和,停战是大势所趋。”
“官人的意思是,朝廷与边军已经不信任了?”
“不能说不信任,产生了间隙是肯定的,而且随着外部压力减弱,边军的威胁突显,接下来该做什么,不是分歧,而是共识,前几日见金使的时候,赵鼎提出议和是大势所趋,说明连赵鼎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了。”
“该做?”
“重整边务,停战议和。”
“官家能答应?”
“这正是官家之意。”秦桧叹了口气,仿佛悬在心头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了下来,“咱们这位官家,天心如海,很难猜透,当你认为猜中他的想法的时候,必然是他有意透露。”
“那这一次呢?也是有意透露吗?”
“这一次不是,这一次是局势已经到了,官家不如此也不行。”秦桧原本平静的双眼中,流露出炽热的光,“没有任何一个帝王局不产生恐慌,哪怕他心中掩饰得再好,更何况前唐教训历历在目!”
“那接下来官家会如何处理边帅们呢?”
“只要宋金议和,官家必然行动,一是轮调,二是召回一部分德高望重的老人到东京军事学院静修,名为静修,实则明升暗降;三是编入一大批新人;四是将一大部分边军收编回京师,恢复历代局面。”
秦桧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第四点最为重要,国家最能打的将领,当然会聚集在京畿附近。”
王氏沉思起来,她说道:“若是如此,官人为何不去觐见,向官家陈明利弊,官家必然认为官人深明大义,为君解忧。”
“还没有到时机,等朝廷这四点实施下去,必然传出风言风语,加重朝廷与边军的相互猜疑,到时候人心惶惶,陛下也不得安宁,左右为难,那时候才是我出面的最佳时机。”
秦桧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也许这一次,正是对付辽王最好的时机。”
三月二十三日一大早,赵宁刚用完膳走到文德殿门口,便透过晚春的盎然,看见殿前站着一个人。
那人一身官袍,身姿挺拔,正是张浚。
“张相公。”赵宁快步走过去。
“臣参见陛下,恭祝圣安。”
“用早膳了吗?”
“臣已用过早膳。”
“走,里面说。”
张浚跟赵宁进了文德殿,王怀吉命人煮好了茶。
君臣二人在文德殿落座。
“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傍晚时分抵达京师。”
“朕本来还打算让你在兴州多待两个月,现在却事出意外,急匆匆召你回来,难为你了。”
“官家言重了,这件事也是臣处理不当,去年便应该一路追随官家回来的。”
“你若不在兴州,朕不放心啊,刘锜长于军务,民政非他能行的。”
“官家!”张浚突然站起来,行大礼,跪在地上说道,“臣愿请辞,告老还乡。”
“卿这是何意?”
“臣在西北待了十年,为治军,难免落人口实,西北人事十年未换,又有拥兵自重的嫌疑,臣有自知之明。”
“西北,是朕当年亲自拜托卿去的,当年若非有你在长安,靖康三年那一战,这汴京可能已经沦陷,卿这十年在长安兢兢业业,治军有方,陕西军中人才济济,这都是你的功劳。”
“臣不敢居功,臣原本只是一微末主簿,虽怀有赤子之心,却是陛下破格提拔任命,才得以施展心中抱负,现在国朝四方已经安宁,臣也该辞去,以免因臣而生出乱局,臣惶恐不安。”
“卿言重了。”赵宁将张浚搀扶而起,“卿若走了,朕还仰仗何人整治军务?”
张浚定战略、搞后勤还是很厉害的。
“叔夜相公老了,现在身体不好,宗相公也老了,一直在江南养病,朕不忍心再让他们出山,国朝需要你。”
“陛下……”
赵宁拍了拍张浚的肩膀,说道:“我们君臣聊点正事吧。”
张浚心中愧疚,却也不再推脱。
“金使到了京师,提出议和,卿如何看这件事呢?”
张浚说道:“臣这些年与金人打交道不多,对金人不甚了解,但是,金人以虎狼著称,四太子去年还谴数十万大军进攻我大宋安北府,可见其亡我大宋之心不死,此次议和,必然与过去那般,是金人的妥协之策。”
“此次是金国的鲁国公完颜昌一手推动,完颜昌很早就希望与我大宋议和,两国相处如宋辽,现在来的金使完颜乌达补是完颜昌之子,朕相信他是真的想议和的,不过……”
张浚接过话来,说道:“四太子却依然把握了权势,金国内部出现分歧,即便这位金使是真的要议和,但变数太大。”
“卿之意是?”
“也有可能是四太子兀术的权宜之策,暂时妥协,内部夺权,麻痹我们,等整顿金国内政后,必会再卷土重来。”
赵宁不由得点了点头,又说道:“但现在朝中有不少人认为需要停战,停战之后便需要整顿边军,甚至有人强烈要求调一大批边军回京师。”
张浚说道:“万万不可,现在若动了边军,万一金人立刻杀回来,岂不是要重蹈靖康元年之危局?”
“有卿来任职军政使,朕心安矣。”
“必不负官家重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