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商分离,官员无法左右商人,商人不必再贿赂官员。”赵谌说道,“商人需要严格监督,成立专门的监督商人的衙署,商人胆敢僭越,一律严惩!”
“一个问题尚未解决,就延伸出另一个问题,这难道还不是偏颇?”孙傅的语气颇为犀利,“且不说官与商能否分离,便说成立专门监督商人的衙署,如何有效监督,如何做到监督的衙署不会向现在的官员一样?若是不能保证,那与现在有何不同?”
赵谌说道:“至少能在行政层面断绝官员与商人的往来,不要让钱从地方官员手中流通而过。”
听到这里,赵宁更感兴趣。
赵谌的思维,是出乎他的意料的。
显然,赵谌受到了蔡懋保守派思维的影响。
这是一种小政府主义。
与黄老道学中的一些思想有些相似。
无为而治,而不是动员庞大的官僚体系去强行干预国家运转。
你能说这是扯淡吗?
凡是说这种思维是扯淡的,就是在否定文景之治的成果。
只能说治国之策,没有绝对的对错,只有因地制宜。
一个如此庞大的帝国,人口超过一亿,疆域已经纵横万里,谁又能保证自己能一招鲜吃遍天?
当面临强敌泰山压顶的时候,以雷霆手段集权、集中资源,以对抗外敌,挽大厦之将倾。
可当外部的敌人相对减弱,地域无限扩大,社会结构变得更加多元化,产业结构变得更复杂了之后呢?
难道一味地收权和集中资源,能带领一个万里大帝国?
制度的调整和国策的更新,永远是当皇帝的要去提前考虑的。
当然,这并不意味着赵宁就认可了赵谌的说法或者否定了赵谌的说法。
孙傅又说道:“若是按照辽王殿下的说法,隔离官员在行政方面对商业的主导,那朝廷如何再去主导天下民生的发展?”
“朝廷为何一定要牢牢主导天下民生的发展?”赵谌反问道,他有些激动起来。
赵谌身上有明显的军人作风,强势而果敢。
也许正如蔡懋所说,军队和朝堂不一样。
但别忘了,他是皇帝的长子,他在朝堂的强势,和其他臣子在朝堂的强势,是不一样的。
考验储君的标准,从来没有储君必须虚怀若谷这一项。
而且赵宁能容忍此时赵谌的强势,因为他觉得赵谌的思维至少没有前因后果的矛盾,思路是很清晰的。
他一直很看重一个人的思维方式。
任何人都会犯错,犯错了没关系,但若思维方式有问题,即便做成了一件大事,那也是运气。
孙傅瞪大眼睛,仿佛觉得自己听错了,孙傅是一个十分较真的人,十分头铁的人。
他当场就不给赵谌好脸色看了,他说道:“殿下是要将这天下交给那些为了利益什么都干得出来的商人吗?”
“我刚才说了,朝廷设立衙署,监管商人!”
“大谬!简直是荒唐!”孙傅的嘲讽模式瞬间拉满了,“辽王殿下到底是吃错了什么药,认为朝廷只需要设立专门监察的衙署,就能管住商人了?”
“孙傅,你胆敢用这种语气跟辽王殿下说话!”吏部郎中李宽呵斥道。
显然,这人是赵谌进吏部后第一个狗腿子。
“怎么,道理说不赢了,就开始用身份压人?”孙傅冷冷瞥了李宽一眼,丝毫不退让,“本官是礼部侍郎,辽王现在官职吏部侍郎,和本官是同级别的官员,难道在朝堂议事,本官还要让着他不成?”
“你……”
“你什么你!天子御前,讨论国家大事,当以国事为重,而非以血统为先!”
孙傅几句话便将李宽怼了回去。
孙傅继续说道:“我听下来,辽王殿下是要将祖宗江山,交给那些见利忘义的商人?”
孙傅最后这句话,对辽王的政治打击是非常大的。
大殿内瞬间陷入死寂中。
这无疑是说到最敏感的地方。
这时,刚才被赵谌打断话的赵鼎站出来,他说道:“孙侍郎的话有道理,不过辽王殿下的话未必是错的。”
赵鼎此话一出,众人皆不由得讶然。
赵鼎这是要维护辽王?
辽王刚才可是对他相当不客气。
孙傅说道:“下官愚钝,请大相公赐教。”
孙傅心中对赵鼎还是很忌惮的,孙傅的性格像刚直的烈火,而赵鼎的性格,如同水一样柔,就像一潭清澈的泉水。
再烈的火,扔到这潭泉水里,也会熄灭。
同样的道理,这也是赵宁非常佩服赵鼎的原因。
赵鼎的公心在于:水利万物而不争。
赵鼎说道:“孙侍郎认为,朝廷要主控民生发展,行政主导银行的货币流向,这没有问题,这也遵循陛下的《货币通论》理论,但孙侍郎别忘了,在遥远的南海,若是要像中土各路一样,通过控制银行的货币流向,来推进地方民生的发展,是很难完成的。”
孙傅一下子就蔫了。
赵鼎继续说道:“辽王殿下的出发点是国朝上下有不少官员借助此贪污,所以提出官和商分离,这个提法的初衷是好的,还利于民。”
后面的话,赵鼎没有说下去了,因为不能说。
即便是正确的,也不能说。
让宰相忌惮的话,是什么话呢?
是什么内容呢?
许多人还在等赵鼎继续说下去,赵鼎却继续沉默了。
当然,在场有几个人听出赵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