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佑的话让陈东一时间哑然。
大多数想半点实事的人,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不太擅长抢占道德制高点,或者说不屑于抢占道德制高点。
反而是像李纯佑这种今天歌颂这个是好人,明日说那个不是好人,把道德和以天下为己任挂在嘴边的人,混得如鱼得水。
这种人深刻的明白,我没有真本事,但我可以营造人设来博取人心,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
洛阳那些打架的儒生,他们偏偏就吃李纯佑这一套,他们歌颂李纯佑这类人,认为他是良臣。
至于陈东这种人嘛,埋头干活的,只想着把事情做好,肯定得罪人,得罪人了也无所谓,但绝对不会有好名声。
甚至有儒生私下也说过:“我知道陈东做了很多不错的事,但他竟然公开说国子监的学生不作为,就凭这一点,他就不是个好人,难怪他的新政受阻,活该!我们就不应该让这种坏人执政!我们要坚决的反对!”
还有的儒生甚至冲到农政司,趁着陈东出来,当面冲着他大喊:“陈东!你就是个祸国的奸臣!我现在来这里提醒你是我的一片好意,我劝你尽快改正!”
陈东也一度怀疑过自己,甚至向赵宁提出过辞呈。
他只是说了实话而已,却被无数人攻击。
有时候他想不通,说实话难道是错的?
难道所有人都要心口不一地说假话,才算聪明?才算是好人?
赵宁也好几次与他相谈为政之道,以及世道人心,可以说是推心置腹了。
毕竟陈东这种不怕得罪人,还愿意做实事的人,本身就不多。
陈东最后只说了一句:“今天我就算死,也绝不赞成叫停新学!”
李纯佑说道:“你死不死有那么重要吗!现在问题摆在这里,再不处理,继续扩大,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谁!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何栗咳嗽了一下,提醒道:“李侍郎,注意场合。”
“抱歉,何相公,下官只是一时激动,下官每每想到局面之混乱、社稷之危亡,便控制不住自己,下官心痛啊!”
说着,李纯佑声泪俱下。
他已经爬到道德最高的那个点了,开始考虑社稷存亡了,谁还敢反对他的话呢?
只要再有人反对,那就是不顾社稷存亡了,是十恶不赦的奸臣!
“诸公!我大宋江山之存亡,在此一举!若是再这样下去,大宋亡了,我们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政事堂内一片死静。
赵鼎和许翰皆在应天府,何栗又不表态,蔡懋脸色苍白,盯着两个黑眼圈,显然昨晚一夜未眠。
一个副宰相,一个执政,他们都不说话。
最后,坐在一边的太子赵谌说道:“国朝以礼、义、仁、德、信治天下,天下纲常有序。士农工商各司其职,此次洛京大学案,纲常败坏,实属恶劣!”
现场沉默片刻后,引起了众多人的称赞。
众人无不称赞太子仁德。
最后政事堂的讨论无疾而终。
但是,政事堂的“三聚”却如同烽火台点燃了烽火一样,让东京城的官场躁动起来。
往日无数隐藏自己政治立场的官员,在这个时候,开始表明立场。
一场新的风暴,正在东京酝酿。
九月五日的政事堂“三聚”刚刚结束,外面暗流涌动的时刻,赵宁却正在看从洛阳来的最新汇报。
一共有两份,一份是张叔夜给赵宁写的密报,是关于郑氏兄妹的。
一份是九月初四,张叔夜写的关于洛阳的整体汇报。
儒生们在洛阳引起的进一步的秩序混乱,使局面变得更加乱,甚至富家的人因为富庭方被杀,现在正在知府衙门给知府施压,也都写进去了。
看完两份汇报后,赵宁心中怒火如同火山一样,不过他并没有爆发,而是陪同钱槿姝用了一顿午膳。
在午膳其间,钱槿姝似乎看出赵宁有心事了,她说道:“官家最近事务繁多,其实不必刻意来陪同臣妾的。”
“无妨,和你吃顿饭,心情可能会好一些。”
钱槿姝犹豫了一下,说道:“官家是在为近日传闻的洛京大学案烦恼吗?”
赵宁说道:“洛阳那边的情况比现在外面知道的更加糟糕。”
“但一切局势都在官家的控制范围内,不是吗?”
“是!”
“那官家还在烦恼什么呢?”
“我只是痛心!”
“官家在痛心有些人本是应该好好学习的时候,却被人误导?”
“还是你懂我啊!”
钱槿姝感慨道:“臣妾也能理解官家的痛心,有些事,我们都知道是无法改变的,但是却悲愤于有些人,甚至官家也知晓,有些人本身就容易冲动。”
赵宁苦笑道:“我也想冲动,最快意的人生就是可以口无遮拦地说自己想说的话,管它天塌地陷。”
钱槿姝说道:“人大多数时候想听的不是道理,而是情绪,我记得以前在杭州做买卖,只需要照顾到客人的情绪,他们甚至可以花钱买毫无用处的商品。”
赵宁叹了口气说道:“难为你了,你现在也在照顾朕的情绪!”
“官家是臣妾的夫君。”
赵宁话锋一转,问道:“你觉得太子如何?”
钱槿姝心头微微一紧。
刚才她的确在跟赵宁谈心,但是此时赵宁一问及太子,她猛然回过神来,旁边坐的不仅仅是她的夫君,更是大宋的皇帝。
太子是一个极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