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懋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是说,削减江东的开支?”
“是的。”
“理由呢?”蔡懋说道,“江东现在是秦相公在主政,你要削减秦相公的开支,不给出说服众人的理由,恐怕没有人能擅作主张。”
“国朝用度繁巨,江东官员在苟容县抢粮食,逼迫民众执行改稻为桑,为什么要采取如此恶劣手段?”梅执礼说道,“俱因补贴之策,肥了贪官,苦了百姓!”
众人面面相觑,赵鼎问道:“苟容县抢粮一事,你确定?”
“千真万确。”梅执礼说道,“诸位相公,只需要派人去核查一番便知晓。”
蔡懋说道:“既然如此,户部向江东拨的款,先暂时压一压,秦相公应该是知道这件事了,他可能已经在查,等他的通报。”
吕颐浩眯起眼睛来,他就像一把锋利的剑一样,坐在那里给人一种不敢直视的感觉。
吕颐浩说道:“等他的通报?要等到什么时候?”
吕颐浩一说话,整个气氛都变得萧杀起来。
“你是认为,朝廷不过问,秦桧会将抢粮者绳之以法?”
众人还是不说话。
吕颐浩继续说道:“以我看,现在东府要派一个说得上话的人过去核查才行,当然,事关改稻为桑的国策,执政人是当朝的尚书右丞,仅仅派东府的人,恐怕还不能公正严明。”
吕颐浩说话从来不避讳。
他的意思是,就算把尚书级别的人派过去,在秦桧面前也得老老实实的,这能查出什么来呢?
“还需要奏疏陛下,肃省院的人也要去,最好聂昌自己去!”
他这番话就是把事情直接往最大的捅。
赵鼎在一边不说话。
王次翁说道:“朝廷现在就急着派人过去,是信不过秦相公吗?”
“这件事牵涉到国策之根本,岂是你在这里故作妄言的!”吕颐浩眼神一扫过去,王次翁立刻缩回去,闭嘴不言。
过了一会儿,赵鼎才说道:“眼下只能如此了。”
很快,政事堂关于江东商议的结果就呈报到赵宁那里。
“派肃省院的人去查?”赵宁当着诸位宰执的面说道,“有秦桧在,有必要派肃省院的人去查吗?”
吕颐浩说道:“法不避权贵,秦相公乃新政执行者,非司法者,朝廷需要了解更多的信息,陛下也需要知晓更多的内情。”
“既然吕相公都如此说了,那就派聂昌持朕的圣谕走一趟吧。”
靖康九年,八月十五日,江宁府。
“李布政,下官去查了。”张旸说道。
“如何?”
“王鹤确实让人将粮食还了一部分回去,但是最后到百姓手里的,连六一都没有。”张旸说道,“而且现在江宁府出现了一个更恶劣的情况,溧水县也出现了以未种桑为由强抢粮食的,还引发了一场冲突,一个村子里三百人与衙差打了起来!”
“什么!三百人与衙差打了起来?”李光霍然而起。
“千真万确!”
“那溧水县种桑种得如何?”
“倒也是一些种下去的,但基本上都是各地大户,今年年初强行购买农民的田,每亩种的也不多,不过都已经拿到了补贴。”
“这个口子一旦撕开,各地必然效仿,拿了六,还给百姓一,百姓能说什么呢?”李光叹了口气说道,“自古民怕官,百姓能有一口饭吃,其他的还能说什么呢?”
“李布政,这件事背后是秦桧在撑腰,我们还是再等等朝廷的消息吧。”
“不!这件事我若再不管,将会引起更大的民变,到时候皇帝陛下怪罪下来,谁都兜不住!”
“那……”
“你将这些年收集的证据整理一番,让江宁府各个知县到本官的衙门来一趟,就说有新农政有重要指示!”
“是!”
傍晚,秦桧的安抚使衙门。
一个出自景德镇的陶瓷被砸碎,秦桧冷着脸说道:“溧水县的知县好大的胆子!”
“秦相公息怒!”
秦桧那锋利的眼神盯着王鹤:“本公已经跟你说过无数遍,让你管好他们!”
王鹤哭丧着脸说道:“秦相公,下官已经三番五次地警告他们,他们还是……”
“他们不想活了吗!”秦桧气得脸都白了,他可是要靠改稻为桑的新政,继续往上爬的。
一个吕颐浩,被破格从地方直接提到政事堂,到了他的头上。
秦桧心中是肯定不服气的!
“秦相公,这件事里面牵涉到的钱太多了,他们……他们根本……”王鹤额头冒汗,“不,不是他们,是我们根本控制不住他们,即便他们表面答应,但他们下面的更多人,都饥渴难耐了,众人都拿,他们不拿感觉……”
人心啊!
为什么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下场凄凉?
是他们不聪明吗?
人如果能战胜贪欲,那就已经不是凡人了。
秦桧深吸了一口气,重新坐下来,他脑瓜子飞速转动起来。
“你速速派人去,凡是县里发生抢粮的,知县全部给我抓到这里来!”
“秦相公,他们可都是我们的人,这……”
“你若是不去,我就只能拿你来顶这个罪!”
“是是!下官这就去!”
八月二十三日,秦桧正在后院练字,一封从杭州府发来的密信送到了他的手里。
这是关于钱喻清在杭州府改稻为桑的调查汇报。
秦桧看完后,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来。
“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