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朗点了点头,重新陷入沉默。不过那是洗耳恭听的沉默,那是开始认真思考的沉默。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爱用车轮来形容历史吗?”老亨利的问题其实并没有需求一个答案,因为他自己就解释了下去,“历史的车轮隆隆地向前滚动,不可阻挡,冲向进步。‘向前’,这是多好的一个假象,就好像那飞奔的马车一定会最终到达目的地。但别忘了,它是个轮子,它周而复始,就好像轮胎那里的补丁,总是会绕过一圈后,又一次出现在我们面前。”
“那是轮回,对吗?”古尔夫替齐朗问了一嘴。他从吉拉那里听过这个令他很难理解的词语,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轮回,没错,就是轮回。”老亨利又一次抬起他的手指,在空气中划着圈子,但这一回却并非是上茶的信号,“说简单些,它就是重复。我们重复我们所做过的一切,有好的,有坏的,有正确的,有错误的。当然,公正的历史总是会充满恶意地把我们的错误放大,而后,那些高深的历史学家就会跳出来自豪地宣布,看看吧,你们这些卑劣的人类,历史又一次重演了。”
齐朗把手中的茶杯放到了一边,认真地品味着老亨利的话语。很明显,他并非是在闲聊,而且也并不是简单的抱怨。他所说的这一切或许自己在短期内很难理解,但他是个极有智慧的长者,他所要表达的,应该是和自己的未来息息相关的。轮回,已经身故的无尘先生也曾提起过这个话题,只不过他说得更加飘渺,而老亨利此刻借由对克瑞登的遗憾的表述,正在令那个虚无的概念更加具象化——那会有帮助的,大概和那最终的出路会存在一些关联。
“在几百年前,或者更久以些,我也说不清楚。”他接着说道,“在摆脱蒙昧之初,人们从新生的国度中看见了光明,一时之间,群情鼓舞,天下归心。于是,车轮转动了起来,向着所有人梦想中的国度,无可阻挡地滚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的错误累积了起来,车轮上开始出现补丁,它越来越大,越来越阻碍车轮的滚动。车轮开始放缓,开始颠簸,开始无以为继。于是,我们再换一个车轮,把旧有的摒弃,让崭新的诞生。但最终呢?同样好景不长——车轮只要上路了,麻烦必然会找上来的。不管是我的卢曼帝国,还是你那全新宗浩王国,或早或晚,都是会出现错误的。”
“但是……”齐朗困惑了,“那是无可避免的吗?”
老亨利摘下了王冠,露出他那已经快要光秃的头顶,微笑着:“错误,它就是无可避免的——不管我们怎样小心,不管我们如何放慢讲话的速度,如何深思熟虑,如何谨言慎行……它总是会出现的。因为,我们只是人,我们离无所不知的神明差了很远。所以说,不要去怨恨这个世界,那是我们自己的错误造成的;也不要去怨恨神明,他给了我们这个世界,让我们周而复始地在错误中体会他的苦心——他已经够宽容的了……”
“那我们该做的是……”齐朗有些想通了,虽然还不大确定,但在他的猜测中,那个答案正是出路——最终的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