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已沉,湛蓝幽深的天际点缀着几颗泛白的星子,晚风轻拂,廊前大红的灯笼摇摇欲坠,照映着湿润的青砖。蓅烟脸色铁青,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径直往院子里进去。奴才们一时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还是小姑娘在那儿吼:“快把她拦住!”
两个黑衣大汉从里头窜出来,他们是江无的护院奴才,高大威武,一看就是街上的地痞流氓。蓅烟没有停步,她高昂着头,目光凛冽,轻唤一句:“来人。”暗卫凌空而降,剑未出销,已将护院打翻在地。开门的小厮吓得双手抱头,四处乱窜。
小姑娘受了惊,尖叫起来:“啊...杀人啦,杀人啦...”音未落,嘴巴已被暗卫塞进一颗石头。暗卫点点她额头,面无表情说:“再叫就杀了你。”小姑娘犹不知畏惧,含糊不清的骂道:“知道我是谁吗?我是江府的三夫人,是江妃娘娘的母家人,你你你...”
暗卫一手臂下去,把人给打昏了。
江无听说有人打进来时,正搂着江夫人的丫头白日宣淫,他脑门一抽,以为是家里来了贼,一时吓破了胆,胡乱穿着衣裳指使人,“快快,快去报官呀!”江夫人听闻出事,一头撞进江无房里要问话,没开口,却看见自己的丫头竟然赤果果的缩在床角里,顿时火冒三丈,揪住丫头就往外头拖,嘴里骂道:“死丫头,没脸的东西...”
丫头没穿衣裳,哆嗦着身子跪地求饶,“夫人饶命,是老爷他用强,奴婢没法子呀,夫人饶了奴婢这一回罢,奴婢再不敢了...”这丫头跟了江夫人几年,南下北上的,十分贴心得意。江夫人其实心里知道定是江无见色起意,可她拿江无没办法呀。
江无扭着扣子,说:“都什么时候了,还揪着她不放!快去外头瞧瞧!竟然敢打江府的主意,看我怎么收拾他们!”话是这么说,人却站着没有动静。江夫人冷笑,“有胆子你自己出去瞧啊?你总不能跟我一个妇道人家似的,躲在屋子里不敢出去!”说完,指着丫头龇牙咧嘴道,“你跪到外头廊下去,叫全府的人都见识见识你个浪蹄子!”
蓅烟进后院时,正好听见这一句,接着便看见光着身子的姑娘一头撞在廊柱下,立时翻了白眼,额上鲜血如注!江无和江夫人疾奔出来,皆唬得瑟瑟打颤,站在原地半响都不曾说话。此时终于有人认出蓅烟,惊恐万分,“二...二小姐...江妃娘娘万福金安!”
方才阻拦的奴才一见这架势,腿脚都软了,怔忡了一会,才惊然跪下。
江无衣服没穿好,袍子披在外头,底下却光着腿。蓅烟一看,便知道发生了何时,气得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江无几乎是扑跪过去,拉住蓅烟的袍子,“蓅烟,我...”
“烂泥扶不上墙,我算是见识了。”蓅烟狠狠抽出袍角,拂袖离开!
江无一路追出门,蓅烟上了马车,仍然气不打一处,撩起帘子,恶声道:“如果那个丫头死了,你就等着回长沙吧!”江无手足无措,蹬着大腿,连连挥手,“快去请大夫!快去!”
蓅烟还没进枕霞阁的大门,康熙那厢已经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倒是压根没当回事,朱门绣户,高官府邸,死几个暖床丫头实在平常。但问题不在于江无把事情搞砸了,问题在于蓅烟若真把此事当是罪大恶极,往后江无可别想再指望她。
康熙一笑,双手抱着脑门往后仰去,畅快的伸了个懒腰,朝裕亲王说:“她这趟门没有白出!碍着她的脸面,这个江无上蹿下跳的,把朕都烦死了。”裕亲王盯着棋局,唇边掬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说:“女人素来说一套做一套,您可别上当!”
两人了然一笑,康熙道:“在理。”又说:“他们父女的性子倒真有些像。”
“哪里像?”裕亲王问。
康熙笑而不语,搬了棋子放下。
当然是像的,一样的蠢嘛。如果江无稍微聪明点儿,依着康熙给他的特权,早该位例一二品大员了。如果蓅烟稍微聪明点儿,再加上康熙事事偏袒她,早该叱咤风云,成为后宫最有权势的后妃了。不过话说回来,大概也是因为蠢,康熙才会听从蓅烟的枕边风把江无调回京城,也是因为蠢,才会相信蓅烟说的每一句话,从未与她真正有过隔阂。
可见,真蠢也是福气。
蓅烟逮到机会在康熙跟前把江无数落得一无是处,说:“被他气糊涂了,连母亲都没来得及瞧一眼就回了宫,想想就让人生气。”康熙躺在廊下藤椅里晒太阳,花枝抽蕊,空气里有清甜的滋味。他眯着眼假寐,故意当做不知情,说“怎么了?”
“他呀,娶了个半大的孩子做三夫人...”她把在江府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同康熙说了,添了几分义愤填膺,说:“你把他调回长沙实在太英明了,他就是社会的流毒,朝廷的渣滓。”不带有人这样说自己父亲的,康熙微微敛色,“取个小妾罢,乃常理。”
“哼。”蓅烟闷哼,她反坐在廊前横栏上,挑眼盯着康熙,冷不丁说:“是了,你们男人嘛,喜欢谁就娶谁,喜欢几个就睡几个,丫头嘛,不都是来暖床的吗?”她俯身几乎趴到康熙身侧,揪住他的鼻子,“你说说,对吗?”
康熙不能呼吸,睁开眼,“说你爹就说你爹,扯朕做什么?”
蓅烟松了手,与他并排挤着,阳光明媚的透过树影明晃晃的照在两人周身,透着温暖和恬静。她眯眼望着天际,叹道:“我要是个男人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