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默许了兰儿与凌肃初的婚事。
宣威将军去年远征准噶尔时立了大功,康熙一直有打算借势拉拢汉臣武将,以防准噶尔南犯时能有得力之将迎击北上。若单此一项,康熙未必会把兰儿下嫁给汉臣家,从王公贵女中择一郡主以公主身份联姻便算给足了汉臣脸面,不必当真下嫁公主。
只是兰儿喜欢凌肃初,康熙倒也愿意成全。
胤曦有一件事想错了,她以为自己如果能早一点明白自己的心,如果乌尔衮能和凌肃初一样坦率,两人的结果就会有所不同。然其实不会有任何不同,兰儿之所以能达成所愿,并非全因她的勇敢,更多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曦儿与乌尔衮的命运从出生那一刻开始,已经决定了曦儿是公主,而乌尔衮只能是她的哈哈珠子。
没有一个哈哈珠子能娶到自己的主子。
即便他们相爱。
大年初二这天的傍晚,康熙下令召凌肃初入宫,宣威将军明白圣意,亲自穿戴齐整送凌肃初入宫,跪在乾清宫磕了头谢了恩方回府。凌肃初掩饰不了自己眉梢嘴角的喜悦,他人生中第一次因为自己是宣威将军的儿子而感到庆幸。
他立在狂风凛冽的宫墙底下,对父亲说:“谢谢您。”
宣威将军报之以微笑,未言语,默然离开。
枕霞阁中嗔骂嬉笑,爆竹声声。廊柱、房梁、窗棂上贴着各种祝福的话,人人都穿着新袍子,在宫廊庭院中奔来走去,平素严苛的宫规在此时亦有所松动,处处都摆着果子、瓜仁及一切年节时令应有的糕点。乌尔衮以曦儿的侍卫入的宫,与凌肃初站在院子里陪胤祚放烟花爆竹玩。曦儿、兰儿则在殿中帮饺子,兰儿年纪幼但力气足,由她揉面,曦儿养尊处优,除了读书写字一件家务活都不会做,只能打打下手。蓅烟自打生下兰儿后,时而有洗手做汤羹的时候,她包饺子又快又好看,每次康熙都要夸她。三母女往年一直如此分工,今年却有例外,兰儿揉面团的时候,凌肃初突然说:“让我来罢。”
于是蓅烟才发现,原来男人揉的面团要比女人揉的劲道!
包好了饺子,兰儿放下袖口,望着屋外凌肃初的身影,眼巴巴的问蓅烟,“额娘,还有活儿要干吗?”蓅烟知道她的心思,便笑:“没了,你去吧。”兰儿应了一声,疾走了两步,跨过门槛,抚了抚鬓角的碎发,理好衣裳,方脆声唤道:“凌大哥。”
曦儿隔着窗户望着晦暗天色里兰儿与凌肃初立在院中一会儿喃喃细语,一会儿高声扬笑,再看看乌尔衮挺直落寞的背影,久久的,从心底深处溢出一丝悲戚。
蓅烟净了手,想起自己给凌肃初备了一份礼物,欲要给曦儿瞧瞧,遂入了寝殿,往柜子里翻找片刻,寻出一只檀木香盒。她起身时乍然看见床榻里躺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吃了一惊,她真不知道康熙是何时来的。大约是宫人们通传过,她急着包饺子,他又想歇一会,两人便在某一刻给错过了。此刻已是暮色四合时候,廊下有太监在点燃宫灯,橘黄的光影照在红绡帐头,倾泻出一片绯光。
四下静静的,与屋外的吵闹截然相反,兰儿的说笑声仿佛离得很远,连胤祚放的爆竹声也变得温和而不再刺耳。康熙睡得很安稳,丝毫未被外界的吵闹所惊动。他太累了,即便是过年,即便只是应付各种祭拜活动,都可让他精疲力竭。
蓅烟被这份静谧动容,她轻轻放下木盒,坐到榻边,愣愣凝视着康熙的面容。白芷欲入殿点蜡烛,蓅烟打了个手势,悄声道:“去吧。”她很享受此刻的宁静,曦儿、兰儿、胤祚都在身边,甚至还新得了一个女婿,她的第一个女婿,而眼前是自己的夫君,他静静的睡着了,不仅平安健康,而且还只属于她一个人。或许,此时此刻,已经是最好的时光了。
岁月朴素,安稳无忧。
晚膳吃的是饺子,各种馅儿的饺子,芹菜木耳、韭菜猪肉、白菜牛肉、香菇鲜肉、菠菜鸡蛋、酸汤水饺...除了蓅烟娘儿三个包的,御膳房和长春宫的小厨房另有敬献,满满摆了四五十碟子。乌尔衮是以曦儿的侍卫身份入的宫,无法上桌,但凌肃初却是以兰儿的未婚夫入的宫,是可以上桌的。他坐在兰儿身侧,略显拘谨,但到底是当过捕头的男子,气概非常,有一种不卑不亢的魄力。令凌肃初惶恐的是,皇帝竟然会同自己用一张桌子吃膳。
康熙道:“你与兰儿的婚事,今日朕同你父亲提过,兰儿未满十六,朕一方面是想多留她在身边几年,另一方面,公主府的工事恐怕要一年半载方能竣工,再者太皇太后丧期未过,所以你等两年,两年后,朕再把兰儿许给你。”凌肃初连忙起身,欲要跪拜,康熙却摆摆手,极为慈爱道:“过年高兴,又是家事,不必拘礼了。”
兰儿却道:“皇阿玛,两年太久了!我不要什么公主府,我住到宣威将军府就好了,我愿意同他家的人一起住!”乐得曦儿大笑,“看吧看吧,真是女大不中留,还没订婚呢,就想着住人家家里了,不害臊!”蓅烟亦道:“和婆家人住不方便,还是要有你自己的府邸才好。”她可是受尽了太皇太后的苦!
康熙颔首,“朕打算拨两百万两银子择地建公主府,你别心急,凌肃初是你的,朕保管他跑不了!”言毕一笑,“你若反悔了,还有机会告诉朕,朕再给你挑新驸马。”
皇帝说的是玩笑话,听到凌肃初耳里,可谓胆战